詹夙在門外就聽到了小姑娘嘻嘻哈哈的笑聲,又聽銀霜說徐望在裏面,他腳步不禁一頓。但還是壓抑着心裏冒出來的一點酸意走了進去。
小姑娘也不知道因為什麽這麽高興,臉頰泛着興奮的薄紅,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丞相坐,你和表哥以前應該見過吧,就不用朕介紹了。”
徐望也朝着詹夙一拱手,“子曦兄。”
詹夙應了一聲,微微勾唇道:“恭喜明觀,喜得良緣。”
徐望之前從劉靜妍那裏聽說過詹夙與葉時雨的事,聽他這麽說,心裏不由有點虛,只好看了顧玄茵一眼,“都是陛下體恤臣,才能得此良緣。”
顧玄茵一手支着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二人,詹夙雖比徐望大了四五歲,坐在一起倒像是同齡一般,甚至詹夙身上的鋒芒與傲氣反而顯得他更意氣風發,許是在郡縣上辛苦的緣故,徐望的臉上就帶了幾分滄桑與疲憊。
見二人都看過來,顧玄茵彎了彎眼睛,“是你和時雨姐姐本就有緣,朕那日在長公主府看到她,腦中第一個便想到表哥你了。”
兩個人都是溫言細語好脾氣的人,成親後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吵架紅臉,相敬如賓,确實是一對好姻緣。只是可憐了旁邊這位,顧玄茵的目光挪到詹夙身上,見他緊繃着臉,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故意道:“朕記得丞相與葉家小侯爺是舊交,時雨姐姐成親,你肯定是要去喝喜酒的吧。”
詹夙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頓了頓方道:“那是自然,我與葉钊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時雨也是我看着長大的,跟親妹妹一樣,她的婚禮,我自然是要去的。”
就大了五六歲,還說什麽看着長大的。顧玄茵暗暗翻了個白眼,明明是喜歡葉時雨,如今沒辦法了,才說當妹妹看,這樣說了,以後才好名正言順地替葉時雨撐腰。
不過仔細想想也挺心酸的,顧玄茵摸了摸下巴,心情複雜地看了詹夙一眼。也不能全怪她,如果他像旁的世家子弟一樣老老實實的做官,她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徐望同樣從詹夙那番話裏讀出了幾分挑釁,詹夙那日萬一來砸場子可怎麽好?雖說這門親事是陛下下旨賜的婚,他之前一點準備都沒有,但他對平陽侯葉家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們家門風清正,小侯爺葉钊更是為人耿直、才能過人,兄長如此優秀,妹妹應該也查不到哪兒去,因此,他還是十分珍惜這一門親事的。
至于家人總是提起的他與陛下的婚約,那更是沒影兒的事,依他看,他只把顧玄茵當表妹,因為她是公主,才耐心幾分。長安城中那些風言風語,全是徐家和劉家自作多情,硬要撮合他們兩個人,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早早離開長安去外地為官。
顧玄茵在心裏嘆息一聲,徐望也太慫了,他如今是葉時雨的未婚夫,趾高氣昂地在詹夙面前顯擺才對,緊張什麽?
見徐望在那兒坐立不安的,顧玄茵便道:“朕與丞相還有事要議,表哥就先回去吧,以後閑了多進宮來玩兒。”
“明觀已有婚約在身,怎好随意與別的女孩兒玩笑。”徐望一走,詹夙就涼涼道。
顧玄茵奇怪地看了詹夙一眼,“朕就是随口客氣一句,”她覺得很有必要和詹夙說一說徐望這個人。
否則他處處針對徐望,這種言語上的小事倒還罷了,牽扯到朝政就不好了。
“一直想和丞相說,其實表哥和那些心高氣傲的世家子弟不一樣,他是有真才實學,願意為民做事的治士。你不要因為他的家世誤會他嘛。”
詹夙聽她專門替徐望說話,一顆心頓時沉了下來,他定定看着小姑娘,脫口問道:“你對他還有……?”
顧玄茵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一半的話是什麽意思,“自然沒有,從來就沒有,那都是有心人瞎傳的,表哥對朕也從來沒有那樣的意思,我們只是玩的好罷了。”
原來不是因為徐望的身份,而是因為他與徐望的關系,這也難怪,若是她和徐望有了兒女私情這一層關系,外戚勢力必然大增,他就會處于劣勢,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掌控朝局,一手遮天了。
“真的?”詹夙盯着小姑娘的眼睛又問了一次。
“自然是真的,”顧玄茵不由彎了彎唇角,他這心思也太明顯了吧,連旁敲側擊都懶得用了,是篤定了她會乖乖說實話麽?“朕若是真的對他有意,直接讓他做皇甫就是了,何必讓他娶時雨姐姐。”
詹夙輕咳一聲,這些道理他都明白,但是見到顧玄茵和徐望在一起他就莫名發酸,這的确有些不應該。
在心裏反思了一番,詹夙虎着臉數落小姑娘,“莫要把‘喜歡’,‘皇夫’這些詞挂在嘴邊,讓人聽了笑話。”
又來了,顧玄茵如今已經摸索出了對付“丞相式說教”的法子,就是乖乖認慫,順便說幾句好話,表示她只信任他。
于是,她輕車熟路地露出個甜笑,“朕也就在丞相面前才說‘喜歡’,在旁人面前,朕從來都不提這種事的。”
在他面前說“喜歡”?詹夙斷章取義地咂摸這句話半晌,之前心裏的不快一掃而光。
顧玄茵見男人寒冰一般的臉色瞬間柔和下來,不由得意地揚了揚小下巴。
詹夙注意到她一幅奸計得逞的小模樣,恍然大悟,又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姑娘家的小心思真多,詹夙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老男人一時有些招架不住,他避開目光,幹巴巴地轉了話題道:“今年的賬目已經核查完畢,總花銷比去年多了一倍,眼下國庫并不充盈,明年還當節儉才是。”
顧玄茵早料到今年花了不少銀錢,接過賬目看了一眼,還是不由嘆氣。“該想個省錢的法子才是。”
詹夙既與顧玄茵提起這件事,便是有備而來,他掏出一本奏書遞給顧玄茵,口中道:“要想充盈國庫,無非開源和節流兩個法子,臣以為,開源在商,節流在官。”
顧玄茵接過那卷奏書,緩緩打開,奏書很長,挺拔俊秀的字是詹夙親筆所書,她一字一字看過去,越看越心經,越看眼睛越亮。
詹夙所謂的開源,便是禁止各地官商勾結,将鹽鐵茶三業收歸朝廷,由朝廷設官員管理,所謂節流,就是削減一些官員的俸祿,撤銷一些沒必要的閑職,能設吏的不設官,保證朝廷上下每一個官員都有事做,不至屍位素餐,混吃等死。
詹夙将朝中沒有必要設置的職位全都列了出來,有些是削減人數,有些則是将這個官職都除了。
顧玄茵想了想眼下坐在這些位置上的都是什麽人,不由皺了皺眉,“這些意見丞相可與別人商議過?”
“已經與姜太尉和譚大夫商議過了,二人并無異議。”詹夙道,
如今的三公,除了詹夙,禦史大夫譚易雖是清流,卻因出身寒門有偏向詹夙的意思,新的太尉姜骁雖是功臣之後,卻是詹夙一路提拔上來的,有知遇之恩。
詹夙開了口,二人敢有異議才怪。顧玄茵忍不住撇了撇嘴,“行吧,明日朝會,你再與百官說說此事,看看他們有什麽想法。”
詹夙颔首,“到時候恐怕會有不少人反對,還請陛下明鑒。”無論是對官還是對商,都牽扯着世家大族的利益,他們定不會善罷甘休。
顧玄茵笑,“丞相放心,朕定會站在丞相這邊的。”詹夙這兩個決定是在替朝廷斂財,她高興還來不及,自然沒有攔着的道理。
詹夙心中似有暖流而過,他是何等幸運,才能遇到這樣信任他的君主,這樣乖的小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好像可以翻車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