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風第 18 章 chapter 18

chapter 18

高考如約而至,宋念白甚至沒能幸運的和遲北故分到同一個教學樓,學校分批次的把學生送到考點,因為不在同一個教學樓,宋念白沒能和遲北故坐上同一輛車。

提及高考送行那似乎是一件很拉風的事,前面有警車開路,所有的公交車全部繞行,周圍一直吵鬧的工廠也都在今天都熄了火,中途有幾輛考車和她們擦肩而過,倆輛車上的人興奮的朝着對方招手大聲的喊着金榜題名,明明大家即将成為考場上的對手如今卻也彼此祝福着。

甚至在倆輛車相擦時有人伸出手朝着另一輛車裏的人碰拳,混亂之中還有人往車裏丢了幾顆糖和幾枝花進來。

從下車進入考點一直有熱情的志願者問學生有沒有吃早飯,往學生手上塞面包和水,宋念白跟着同考場的同學穿過一衆在外送行的家長在最後進考場時往後望了一眼。

意料之中沒看見遲北故。

宋念白頓了一下低下頭最後一次檢查了自己的準考證和筆有沒有帶好然後進了考場。

往後的幾天幾乎都很順利,只是宋念白再也沒見過遲北故,按理來說即使不在同一考場但在同一酒店應該還是會遇見的,但偏偏從那次離校後不管宋念白怎麽制造偶遇她們都沒碰過面。

或許是真的沒緣分了,宋念白想。

另一處安靜的病房裏擺着一張桌子,少年穿着病號服坐在桌子前,桌前是窗,窗外被太陽照的發亮的樹葉跟着幾縷風輕輕晃動倆下,陽光透過白色的窗簾投入病房,空調還在細細的往裏放着冷風。

病房收拾的很整潔,被子整齊的疊放在床上,白色的枕頭旁放着一疊已經不知道翻過多少次的試卷,床頭櫃上擺着一枝向日葵——那是顧詩今早特意去花店買的,象征一舉奪魁。

病房裏安靜的只有試卷翻頁的聲音,醫院走廊外也沒有人員走動的聲音,只有偶爾從走廊深處傳出來的幾聲醫療機器響動的聲音。

倆個監考官看了一眼桌前挂着吊針還在寫試卷的少年嘆了一口氣。

在下層樓的顧詩和遲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着急的看着手機。

遲為輕輕拍了下顧詩的肩:“別擔心,昨天下午情況不是就已經穩定下來了嗎,今早你也看見了他挺好的。”

顧詩閉着眼睛往遲為懷裏湊聲音還有些哭過的沙啞:“怎麽辦啊遲為,我的兒子……怎麽辦啊。”

遲為眨眨眼把眼裏的淚花壓下去緊緊的把顧詩摟在懷裏。

顧詩有些發抖腦海止不住的回憶起那晚的畫面。

遲北故中午回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房間一切都像以前一樣照常進行着,直到半夜顧詩內心忽然有些慌得厲害起床去敲遲北故的房門,遲北故睡眠一向淺按理來說只要聽見敲門聲馬上就能醒,但這次顧詩敲了幾下裏面都沒人應聲,顧詩顫抖着手給遲北故打電話也只能聽見房間裏傳來手機鈴聲,卻依舊沒有走動的聲響。

顧詩的心一墜顫着聲音把遲為叫醒又顫着手去找鑰匙。

開門看清房內狀況的那一瞬間顧詩的心髒幾乎是停跳了一瞬,少年縮成一團躺在床上,原本藍色的枕頭暈染上一大片的血跡,少年呼吸微弱早已經沒了意識陷入昏迷。

她已不太記得後面發生了什麽,只依稀想起天晚上別墅裏燈火通明,救護車的急救聲不絕于耳,她被人死死摟在懷裏,眼前模糊一片。

然後好像就是好幾個小時的搶救,急救室門口亮着的紅色搶救中三個字亮的刺眼,冰冷運轉着的機器時不時發出幾聲刺耳的滴滴聲。

遲北故落筆寫下最後一個字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試卷後放下筆輕輕撥弄了下鼻下的吸氧管,他在心裏大概給宋念白估了個分數,擡起頭看了眼窗外的榕樹,陽光正烈,他有些冷。

遲北故伸手碰了碰照進來的陽光,大概是失血過多的緣故遲北故的臉色比以前更白了些,瘦白的手腕在陽光的照耀下更加突顯出幾分病态感,像細小的樹枝輕輕一掰就能被折斷。

他忽然有些困,腦袋也有些昏沉,迷迷糊糊間他又看到了那個巷子,少女給對方撐着傘然後遞了一個饅頭。

那一刻他又一次清晰的意識到一件事

宋念白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們的交際在他們離校那天徹底結束了。

宋念白的人生剛剛開始,遲北故的人生已經結束。

好像不止是宋念白,于朝和陳安也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們的人生都才剛剛開始,而他已經走到了故事的結尾。

以十八歲,不,如果他能幸運一點活到六月三十日那就是以十九歲為結尾的結尾。

六月三十日,還有二十二天,遲北故閉上了眼感受着明明被陽光照耀卻毫無感覺的手。

很難很難,他的故事……大概會以十八歲為結尾。

大家總是提着高考之後要去做什麽要去做什麽,可真的高考結束那個上午大家都異常平靜,只是在中午回家後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用節省着吃飯的時間去背書了,才恍然覺得一切真的都已經結束了。

宋念白收拾着面前的書桌,放在椅子上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手機界面彈出來了20級4班的語音通話界面。

電話接通,于朝的聲音最先傳了出來。

“我們今天去玩呗!”

陸允允略帶激動的聲音傳了出來“去哪去哪?”

由于通話人數太多的原因通話聲有些雜亂,趙成斂像是對着手機話筒大吼了一聲,聲音震的人耳膜疼。

“我他媽的快半年沒出過門了,我他媽的終于解放了。”

電話裏忽然傳來滋滋的電流聲,林星有些細小的詢問聲傳了出來

“拜拜去嗎?拜拜去我就去。”

一直沒出聲的宋念白看了一眼書桌上已經堆好的書輕輕應了聲“去”

“我們去哪裏玩?”于朝有些興奮的提着建議,“我家附近新開了家游樂場,我們去哪裏玩行嗎?”

電話裏突然傳來倆聲林楓的傻笑

“我就不去了,我想和女朋友出去玩。”

電話裏寂靜了一秒默契的傳出一片打趣的“呦呦呦”

遲北故幹淨的聲音忽然傳了出來:“我今天有點事去不了,下次請你們看電影。”

宋念白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眼睛緩緩的眨了一下沒說話,等到電話挂斷,宋念白才慢吞吞的把視線從手機移向衣櫃。

在高考的摧殘下,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半年多沒出過門了,這次于朝的提議一出來大家都答應的幹脆,除了幾個要陪女朋友和幾個有事的沒來,其餘的人幾乎都到齊了了。

宋念白換了一件寬松的白色長袖襯衫,穿着牛仔闊腿褲,把有些淩亂的頭發松下來重新紮了個高馬尾。

宋念白剛到游樂園門口,等在原地張望的陸允允沖過去就摟住了宋念白的手臂。

“拜拜,你真的好漂亮。”

宋念白本身就白,把頭發梳起來紮成高馬尾襯的人更青春了幾分,不是一眼就讓人心動的長相,但多看倆眼會讓人覺得很漂亮很舒服,再加上穿了三年的校服,突然換上了別的衣服打破了長久來的印象更讓人覺得新奇。

宋念白笑了聲,“哪裏漂亮啦,咱們允允才是最漂亮的。”

陸允允臉紅了一瞬,不好意思的把頭埋在了宋念白頸窩上。

宋念白視線一轉看向了在旁邊看着她的林星,對方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及膝長裙,頭發乖順的披着,平時有些白的唇上多了些紅色,頸間戴了一條銀色項鏈,手上提着一個白色的手提包,笑眯眯看着她。

宋念白朝着林星眨了眨眼:“星星今天也特別好看。”

少年是脫缰的野馬,剛高考完的少年更是,剛進入游樂場大家還有些放不開,逛着逛着就開始興奮起來,趙成斂更是放話,要把各種刺激的游戲項目都玩個遍。

熱鬧的攤販穿梭在游樂場之間,各種雜亂的叫賣聲混雜在一起,沒一會宋念白的手上就多了好幾樣東西,在陸允允把糖葫蘆塞進她手裏時她才笑着問:“你是怕我吃不飽嗎?”

陸允允要買棉花糖的手一頓,看了看宋念白手上的東西

一份狼牙土豆,三個紅豆餅,一份涼面,一根烤腸,一杯奶茶,一袋櫻桃,一串糖葫蘆

emmmm……

陸允允戰術性的沉默了幾秒,歇下了想買棉花糖的心思,轉身又要去旁邊的攤鋪上買手鏈。

宋念白哭笑不得的攔住陸允允:“我們先去把吃的東西帶給于朝他們好不好?”

陸允允不太願意但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從宋念白手裏接過一部分吃的,宋念白轉身離開的動作一頓,她的視線停留在了一個賣氣球的小攤上。

沒停幾秒宋念白收回了目光帶着陸允允找到了在跳樓機上尖叫的一群人,陸允允将買的東西發給他們然後又跟着她們去玩大擺錘去了。

宋念白安靜的站在原地看陸允允在大擺錘上給她比心,她剛要開口讓陸允允注意安全忽然感覺自己的褲腳被人扯了扯,一道稚嫩的聲音從身下傳來

“姐姐”

宋念白低下頭,一個男孩正眨着萌萌的大眼睛仰視着她,宋念白蹲下身讓自己與小孩的視線齊平。

她伸手揉了揉對方的頭:“小朋友,你是和家人走散了嗎?”

男孩搖了搖頭,舉了舉手中牽着的氣球,又将右手中的東西遞過去

“姐姐我想和你換。”

宋念白仰着頭看了一眼男孩手中的氣球,透明的氫氣球表面畫着一個超大的粉紅色愛心,裏裝着幾根白色羽毛。

是那個她看了很久的氣球。

宋念白又低下頭看了一眼男孩右手中握着的東西。

四葉的苜蓿草。

宋念白歪着頭裝出思索的樣子:“那你想換什麽呢?”

男孩伸手的指了指她頭上戴的發箍,然後又乖乖地看着宋念白。

那是剛剛之前進游樂場時她陪陸允允買的,陸允允挑了一個白色的兔子耳朵發,她拿了一個紅色的鹿角發箍。

宋念白狀似苦惱的看着男孩

“可是倆個換一個好像很不公平哎。”

男孩迷茫的看着她,緊接着他看見對方将頭上的發箍取了下來遞給了他,男孩還沒來得及接過對方又從左手手腕上取下一個菩提手串。

宋念白将發箍戴到男孩頭上,又把手串帶到了男孩的手腕上:“倆樣東西換倆樣東西吧,發箍換氣球菩提手串是我盤了三年多的,和你換四葉草。”

男孩轉了轉自己手腕上的菩提手串沒拒絕一字一句的道:“謝謝姐姐。”

宋念白理了理男孩衣角,“快回去找家長。”

男孩将手中的苜宿草和氣球遞到了宋念白身前,将氣球輕輕的綁在宋念白手腕上,朝宋念白揮了揮手,蹬着小短腿跑遠了。

“念白我給你講……”

剛從大擺錘上下來的陸允允勾住宋念白的脖子剛想說飛車挺好玩就被宋念白手上的苜宿草驚了一下

“四葉的苜宿草哎,你那來的?”

宋念白晃了晃手腕上的繩子,半空中的氣球随着線的牽動晃了倆下。

“剛剛一個小朋友和我換的。”

陸允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四葉的苜宿草代表了好運是個好兆頭,你一定能考上廈大。”

宋念白被陸允允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說法好笑了一下,還是順着對方的話說:“嗯,一定能考上,我們都能考上。”

等脫缰少年放肆的玩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們聚在一起坐了一輪摩天輪然後給彼此道了別回了家。

宋念白把氣球栓在了書桌前,還沒來的及把苜宿草放入書內,寂靜的黑夜中忽然炸開了一朵煙花,緊接着一聲一聲的煙花聲在空中迸發。

絢爛的煙花綻放在空中,煙花投放的光照亮了周圍一大片區域。

這些年來空氣質量下降,煙花管控嚴重,最簡單的鞭炮都已經被禁止燃放了,煙花一類的東西更是想都不要想,不說放,連買都買不到。

宋念白聽到第一聲炸響時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直到接二連三的炸響響起她才從記憶中搜索出這種聲音代表什麽。

幾乎是在反應過來的一瞬間,宋念白就已經站在書桌旁往外望了。

太陽早已完全落下小區裏零零星星的亮着幾盞燈,在那一片只能看見樹木的山林上空爆發出了一簇又一簇的煙花,一顆又一顆未綻放的煙花從煙花盒裏沖出然後奔向天空,一聲又一聲的爆炸聲在空中響起,雜色的煙花争先綻放在黑夜這塊純色背景板中。

煙花一桶一桶的接着放,放在桌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宋念白看了一眼煙花轉身接起了電話。

“允允?”

電話那頭依舊安靜着沒說話

“允允?”

宋念白應了一聲拿着手機走到床邊

“拜拜,我害怕。”

宋念白頓了一下,“你在哪?”

電話那頭的陸允允輕輕吸了吸鼻子,“你家樓下。”

宋念白沒挂斷電話直接拿着手機沖下了樓,在以前站着遲北故的那根路杆下陸允允縮成了小小的一團蹲在了那裏。

昏黃的路燈把人影拉的很長,煙花的爆炸聲依舊在響個不停,像是鉚足了勁要放個夠。

宋念白跑到陸允允身旁蹲下輕輕的把對方摟進懷裏,陸允允本來還沒打算哭聽着抱着她的宋念白有些急的喘氣聲突然就繃不住了抽噎着聲音問宋念白

“拜拜,怎麽辦啊?”

宋念邊拍着陸允允的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撫着對方

“怎麽了?”

陸允允哭的聲音大了些,聲音斷斷續續的:“我害怕自己考不上。”

宋念白嘆了口氣:“怎麽會考不上呢,我們都會考上的啊。”

陸允允斷斷續續的和宋念白說着話

“拜拜,我不想留在這裏結婚,我不想。”

宋念白一下一下的拍着對方的背聽着對方慢吞吞的說,然後把對方帶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先醒的是她,為了陸允允起床能直接吃到早飯,宋念白下樓去買了她一直念叨說好吃的包子,她剛帶着東西走進小區還沒來得及上樓忽然被人叫住了。

“念白,高考完啦?”

宋念白走到旁邊扶着張老太乖乖的應着聲,“考完啦,昨天剛考完。”

張老太揮揮手,“你快去做你的事吧,不用管我。”

坐在旁邊聊天的人一臉稀奇的和旁邊的人八卦:“哎,你看見昨天晚上的煙花了嗎?”

旁邊被她推搡的人點點頭:“看到了啊,真好看,要花不少錢吧?不過都好久沒看見過煙花了。”

帶着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傳進宋念白耳朵裏

“放了十幾桶呢,可不是得花不少錢。”

張老太聽見那邊的聊天聲也笑着問宋念白看沒看見昨天晚上的煙花。

“看到了,超級漂亮的。”

張老太不知怎的被這句話逗的哈哈大笑,宋念白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陸允允醒來不見她着急的問她去了哪裏。

為了防止對方找不到她亂跑宋念白給張老太道了別約好下一次去看她後拿着早餐上樓找陸允允去了。

旁邊一位織毛線的阿姨突然插話:“哎你們不知道嗎?”

“什麽?”

“那煙花是在那邊那座山上放的,六千多塊錢一桶,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買的。”

“山上放的啊?那邊的路是沒通車的,把煙花一桶一桶的從山下搬到山上啊?要走好幾裏的路的哇!”

“可不是,買了十五桶,放了十三桶,留了一桶沒搬,還有一桶沒放。”

“這個我知道,聽說是那個男的把十四桶搬上去之後一桶一桶的放,放到十三桶的時候那男的就不知道怎麽回事沒放了,賣煙花的老板見第二天中午了都還有一桶沒搬,就去山上看了眼,結果看見那男的抱着一桶沒放的煙花昏過去了,後來是老板叫的救護車把那男的送到醫院去了。”

“可不得暈,那煙花少說也得好幾斤,山路又不好走,還那麽遠又是上山又是下山誰遭得住啊他還搬了十幾桶上去,少說得走二十幾公裏的路吧,天氣還這麽熱,誰經得起這麽折騰啊?!”

“聽說那男的穿的襯衫全濕了,衣服褲子上都是泥,現在還在醫院住着呢!”

“害真是遭罪啊,這是幹什麽啊?”

“你們是不知道,我聽那老板打電話回來說那人估計活不了多久了,本來就快死了還這麽折騰。”

“何苦啊,一場煙花而已。”

衆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談論着昨晚的事,說着值得或是不值得,故事裏的主人公早已不知身在何處,他只是靜靜的看完了那場煙花,然後最後一次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為那個女孩圓了一場又一場的夢。

宋念白呢?她當然也看見了那場煙花,可她太有自知之明了,而遲北故又恰好藏得太好。

其餘的呢?沒有人去猜想為什麽在這樣一個不是過節的日子裏會出現那麽多煙花,他們只是驚奇地看完了那場煙花,也看完了一場暗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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