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裏,陳小椿在市集下馬車,然後直接去醫館。
沒一會兒,陳小椿從醫館出來,一臉的平靜。
回到自己的房子,小椿靜靜的坐在桌子旁發呆,良久,她動了身子,進寝室去檢查了一下,然後出門,向市集走去。
天色還早,也才下午申時過,陳小椿一早離開喬家,回老家速度快,在老家吃過午飯跟家人談了一會兒婚事,就回城裏了,沒花多少時間。
她來到靠近城門的一條街,這裏往來的人多是衣着陳舊的貧民百姓,他們或舉木牌,或走來走去,或與人談話,在尋找活計。
這裏是徵招場。
小椿走近,觀察着來此的人們,大家也看到了小椿,認為小椿也是徵聘者,沒在意她。
小椿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個婦人身上,她年紀看起來三十多,但小椿覺得她的實際年齡不到三十,面容普通,身着灰色的過膝衣裙,同色的長褲,雙袖狹小,一身打扮方便行動。
再看她的雙手,白皙,手指端依稀有褶皺,手背可見細微的白裂縫,很顯然,她常做清洗的活兒。
她不與周圍人說話,顯得安靜,看是沒有同伴。
小椿向婦人走過去,微笑道:“這位姐姐,你可有空?”
婦人微微一怔,打量了小椿一眼,微笑道:“我今天還沒找到活呢,徵聘的人多了,活兒就不好找了,妹子也還閑着?”
小椿微笑着:“我姓陳,姐姐怎麽稱呼?我有點活兒想請姐姐幫忙,姐姐有空的話咱們好好談談。”
小椿指指一邊。
聽對方說是找工人的,婦人眼睛一亮,這才仔細看陳小椿,一身豐滿,肌膚白皙,長得水靈,衣服樣式不同常人,她在大戶人家見過。
頓時,她有了判斷,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丫鬟吧。
婦人立刻喜笑顏開:“好,好……哦,我姓程,叫惠娘,陳姑娘怎麽稱呼我都行。”
程惠娘邊說邊走近小椿,表示自己的意願,省得活兒沒了。
周圍人見狀,也跟着圍過來:
“姑娘,我們有空……”
“我什麽都能幹……”
“姑娘,你需要幫什麽忙……”
小椿望着圍上來的人,指着一個看起來頗有力氣的少婦:“你吧,跟惠姐一道跟我來。”
小椿沒多說,轉身就走。陳惠娘和那個被點将的少婦高興地跟在小椿後面。
來到安靜之地,陳小椿停住腳步,面向剛搭讪來的準員工,正要說話,少婦先笑着開口道:“陳姑娘,我叫楊家寶。”
陳小椿笑着點點頭:“你們會做柿子餅嗎?”
“會。”
“會的,在家我就常做給家裏人吃。”
程惠娘和楊家寶分別回應着。
陳小椿看着她們,大概了解她們的性子,楊氏屬于那種“不管懂不懂,我都說懂,把活兒拿下再說”的機靈人,這種人不讨厭。
程氏相對而言偏老實,安靜。
小椿滿意道:“好,這季節柿子也正好熟了,你們跟我去收城內外的柿子,然後做餅,多少天的活兒不确定,大概半個月吧,一天十文錢,包一頓飯,你們覺得怎麽樣?”
這是底層百姓普遍的工錢,一般工人的工錢,一年也就三四兩銀子,算起來日薪也就十來文錢,洗衣裳一天都沒十個子。
青蘋縣這小地方物價不高,人工廉價,百文錢好好使用,可以養活一家三口半個月了。
程氏毫不猶豫地點頭:“我幹。”
楊氏也跟着道:“行,我老家村子也有柿子樹,姑娘可以去我那村子裏看看。”
接着,楊氏随口問了一聲:“姑娘是要做柿子餅買賣?”
小椿微微一笑:“是的,我最近在學做生意。”
看小椿一幅初出茅廬的新手樣,楊氏笑呵呵道:“柿子餅好,能填肚子,味道不錯,還能長期保存……”就是短期賣不出去也不太容易砸在手裏。
最後一句話,楊氏就沒說出口了。
程氏看了楊氏一眼,然後對雇主道:“我村子裏也有。”
小椿不去探究別人怎麽想:“我們明天去城外附近村子轉轉,要是有做好的柿子餅咱們也收,到時候收什麽樣的貨,我會教你們,收回來我們還得再加工。”
不待她們接話,小椿掃過她們的臉又道:“我會先付你們三天的錢,之後活兒結束再付,不會拖欠你們,我會寫收款字據,每次你們收了錢,得按手印,咱們明算賬。”
在經商的大戶人家裏讀過書,在商人主子們跟前看久了,陳小椿比一般百姓更懂得契約意識,省得她付錢了員工撒謊,帶家裏人去找她麻煩,她怎麽辦?
楊氏看了程氏一眼,笑着對雇主道:“呵呵,沒問題,應該的。”
心裏暗道:這丫頭老道啊。
陳小椿點點頭:“明個兒你們到南街八巷第十一號宅找我。”
“好的。”
“我知道了。”
招到員工後,陳小椿就回家,在陽光照不到而有些陰冷的巷子裏走動,她瞧着那些門關緊的房屋,回想着他們的家庭情況。
當初租這裏時,陳小椿就大概了解了一下鄰居們的情況,她給自己找的住處,自然不能随便選擇。
走到自己的隔壁的隔壁第九號時,小椿停下了腳步,沒有猶豫地上前去敲門。
“扣扣。”正常的兩下。
陳小椿耐心等待,沒多久裏面傳來聲音:“誰啊?”
随着一道嘹亮的女聲,門嘎吱一聲打開,露出一位穿綠褶裙的中年婦人。
陳小椿趕緊道:“姐姐,打擾了,我是隔壁十一號宅的住戶,我叫陳小椿。”
婦人略帶疑惑地上下打量小椿,含笑道:“陳妹子是剛搬來的吧,我還是第一次見呢,妹子有什麽事嗎?”
她心想:串門拜訪鄰居也不見帶禮物,怕不是有事需要幫忙?
突然想到什麽,婦人又忙道:“我姓曾,我相公也跟我一樣。”
陳小椿不去猜測婦人心中所想,點點頭微笑道:“曾大姐,是這樣的,我之前見到你家有人有拉板車回家,我最近有事,所以想來租用板車,如果你們的板車有空的話。”
“板車啊,我家是有,做小生意的都需要,我家最近挺忙的,每天都需要……額,你是想租用?”曾氏一聽來人惦記她家的板車,下意識的就想拒絕,說了兩句場面話才意識到小椿說的是“租用”,她不由得一愣,緊跟着确認一聲。
租用可還行,租那就是有錢賺了,曾氏看陳小椿的目光柔和了不少,這丫頭懂得做人,不錯。
陳小椿笑笑:“是的,曾大姐,我想租個幾天,你看~”
曾氏沒讓小椿失望,立刻笑着接話:“成,不過我回頭問問孩子他爹,看看他明天還需不需要用到,今晚上他就回來了。”
小椿點點頭:“那我明早再來看看,反正就在隔壁,有事好找。”
“好,好,妹子不介意的話,晚上我去找妹子說。”曾氏變得熱情了。
小椿一派溫婉:“好的,那就麻煩曾姐姐了。”
曾氏沒急着送客關門,瞧着小椿圓潤可愛的臉蛋,用閑聊的口氣問道:“不知妹子用車拉什麽?”
沒什麽好隐瞞的,小椿爽快回道:“我打算到附近的村子收購些果子,曾姐要是有或知道哪兒有柿子,還請告訴我,我買。”
曾氏一下子就聯想到一個可能:“妹子這是想做柿子餅?”
小椿點點頭:“我想做些生意……”
跟鄰居聊了一會兒,小椿就回家了。
把家裏整理了一下,小椿再次出門,挑着水桶去這片區域的水井打水,連挑了三回,把水缸倒滿,還多出一桶。
天黑後,沐浴過後的小椿坐在房間裏的桌子旁,前面放着一本書,還有雪白的紙張,黑漆漆的筆墨硯,她提起筆,舉在紙上。
良久,她盯着紙張的眸子轉動了起來。
“秋闱已結束,月底就能放榜,今日二十……”小椿喃喃自語,放在桌上空着的左手不由得滑下,捂在腹部。
她擡頭望向門處,目光恍惚,深遠,似乎透過門望到了遠方,眸色深邃,透着一絲寂寞,一絲傷感,一絲冷漠,一絲堅定,一絲憤怒,還有無奈。
墨筆終是沒落下,小椿平靜地把筆收起來,把硯臺盒上,倒了一杯熱茶,吃了一塊點心,然後拿起桌上的書,封面書名是《百農》。
看了一會兒書,小椿房裏便熄了燈。
天黑後不久,巷子裏有些熱鬧,腳步聲,車子滾動的聲音,門開了又關的聲音,相繼響了片刻就平靜下來了,出工的人回家了。
九號曾家。
“咕嚕嚕~”
“他爹回來了,快進屋歇歇,飯都做好了……”
燈火微弱的院子裏,曾氏接過相公手中的車柄,接替相公把板車推到一邊,然後卸下車上的東西。
“家裏還好吧?”曾好生掃了屋裏一眼,望到擺在正門口位置的飯桌上擺放着碗筷盤碟,聞着飄出屋子的飯菜香味,很是滿意,邊說邊走到屋檐下,在水桶裏洗手。
“整天不都這樣,”曾氏把東西卸下,看看相公帶回來的東西,“你這車明天還使用嗎?”
曾氏先問清楚了,若自家還需要使用車子,那她自是不租出去了,自家的活兒要緊,除非租金高。
曾好生看了媳婦一眼,甩甩手上的水珠,跨過門檻:“明天沒貨送了,正好把家裏養久的幾只雞宰了,拿去菜市場賣賣。”
曾氏看相公帶回來的是松果,這是當柴火用的,便随手把一袋松果放在屋檐下的黑暗角落裏避雨,然後跟着相公進入屋裏。
“那幾只雞養大半年了,吃得可不少,是該殺了,”曾氏坐在飯桌前,端起自己的碗筷,看向埋頭扒飯的相公,“哎,十一號搬了新人家,你知道吧?”
曾好生夾了一口菜塞入口中,擡眼掃了媳婦一眼:“人家怎麽了?”
曾氏邊夾菜邊道:“我今天跟那戶人家打照面了,對方說想租咱們的板車用幾天,好像是想做柿子餅買賣,打算租車去收柿子,他爹,你不去送貨,那車子就空了,咱們租給她吧,你說這租金怎麽算?”
“租板車?”曾好生擡頭,“行啊,反正我最近不使用……”
男主人略略一想,道:“一天三文錢吧。”
“三文?”曾氏聲音拔高了一些,覺得便宜了。
曾好生知道媳婦的想法,他咽下嘴裏的飯:“都是鄰居,人家剛搬來,而且人家也是做生意的,日後我們也要跟對方往來。”
曾氏塞了一筷子菜塞入口中,沒滋沒味地咬着,臉色心疼:“你造的時候也辛苦啊,拉出去也磕磕碰碰,車子難免有損,物件使用次數多了,也是會壞的。再說了,人家要是以為咱們家是善人,以後常來借東西怎麽辦?”
曾好生不以為意:“你不是說對方提出想租我們的板車嗎?難道是你提的?”
曾氏一怔,眨了眨眼:“是陳妹子提的租……”
“那不是挺好的嘛,我看人家未必是好占便宜的人,”曾好生是個樂觀的人,“那人家媳婦姓陳?她男人叫什麽?”
曾氏想想也是,陳小椿主動提出“租”,并不是“借”,是個不錯的人,她喜歡這樣的鄰居。
曾氏心情一下子美好,這才告訴相公鄰居的情況:“陳妹子是個大姑娘,好像還沒嫁人,長得可水靈,讨人喜歡,她名叫小椿,家裏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