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互拆臺
小年輕兒的談情說愛最好來的就是這胭脂湖,因着邊上就是聞名遐迩的煙花巷子,故而這名字取一語雙關之意,脂粉聚,玉人兒集。
當然最美的景致還要屬月上柳梢頭那時候,伴着莺燕胡同裏藝女子咿呀酥骨的吟唱,一對兒一對兒的小情人勾肩搭背,我我卿卿,或泊船戲水,或臨橋賞月。珠船畫舫裏,芍藥花香裏,那私語聲,情愛聲,嬉笑聲不絕于耳,叫那些單身漢們每每見了都繞道兒走,連聽不都敢聽。
這會兒是青天白日,站在巷子口,能清晰聞見樂坊傳出的悠揚笛曲,歌女生得一副好嗓子,婉轉唱着“待到那春花嬌豔,我與郎君把破鏡圓,胭脂畔,素手牽,恩恩愛愛永不斷……”
歌兒是好歌兒,聲兒也不錯,就是對二少爺來說,也太不合時宜了。春荔有些局促地站在祁銜身側,琢磨着二少爺此刻在想什麽。那樂清風也夠豪放,就那麽光明正大的摟着姑娘旁若無人地給人家撫背揉頭發。因為離着遠,倒也瞧不清那姑娘的模樣,只是單看樂清風那動作,渾身上下都透着溫情脈脈。
原來他是喜歡女子的,那麽一直以來他到底是被迫與祁二好還是另有隐情呢?春荔微微轉了身,悄悄打量起祁銜。他的面上看不出喜怒,仿佛眼前的一幕絲毫不與自己相幹,春荔心說還挺能繃得呢,回頭可別憋出病來。他又不是瞎子,想必看得比她都清楚,只不過被人甩了終歸是顏面掃地的事兒,故意在外人面前裝得若無其事吧?那她要不要就勢裝傻?說二少爺眼花将人看差了?那個人不是他的清風,興許是別人的明月呢,呵呵,春荔不厚道地偷偷笑了。
她還未想好如何來回答他的問題,二少爺倒是先開口了,“回家。”
二少爺說罷,利落地轉身走了。
春荔待在原地晃了會兒神兒,回頭瞧了一眼那柔情蜜意的倆人,也提步追了上去。
她如今扮作了男子,身段兒好,模樣兒俏,颠颠兒跟在祁銜身後,俨然一個小白臉兒,能搓能揉的房中寶。倆人經過朱雀橋時候,恰好被那群好嚼舌根兒的富家子看見了,一個個睜大了眼睛驚得發不出聲音,祁二爺換新相好兒了?這個可比之前的嫩生啊,那臉粉面團子似的,不知道掐一把能出水兒不?祁将軍着實豔福不淺喽,消受得了麽?得,回去又有得賭了!這回得壓個大的了!
春荔雖不知道他們心中那些腌臜的念頭,單看猥瑣的面目也不像什麽好東西!左着這一路上也遭到了不少的指指點點,又沒人認識她,也豁得出去。
祁銜一路上都不說話,只管背着手朝前疾步走,這幾日每回出門身後都有跟蹤他的人,無非就是想驗證他到底是不是斷袖,索性做給他們看就是了。若這還不夠,他還可以演一出兒更叫他們滿意的。那小丫頭片子腿腳倒是利索,這麽快的速度跟得大氣都不喘,改日得空閑了,可以與她切磋比試一番。
轉了幾條街後,就回到祁府了。
大門口停着一輛馬車,謝君瑞挽了袖子,俯身從車裏抱出了一大堆書。他畢竟是個文弱書生,書這東西,別看沒多少,悶着重,是以他才走兩步就累紅了臉。
也不知那些下人都哪裏去了,春荔見就只有他一人在忙乎,便加快步子跑過去,笑着道:“表少爺,我來幫你吧!”
謝君瑞冷丁兒聽到這爽脆聲兒頓了頓,轉頭一看是她,也笑了,“你回來了。不過我自己來就可以,女兒家的愛幹淨,沒的弄髒了衣裳,不用了。”
就你會憐香惜玉!你自己來?手無縛雞之力,能抱得動麽?祁銜路過這倆人的時候,不冷不熱扔下一句,“這丫頭渾身是勁兒,表哥不用客氣。”然後也不待他們回應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心上人跟別人抱上了,他心情不好也正常,春荔也不惱他,探身進了馬車碼了一摞子書抱在懷裏,邊往大門走邊問謝君瑞,“表少爺,這些詩集子都是您寫的呀?”
謝君瑞抱書邁過門檻,停下等了她幾步,喘氣有點粗,“說來慚愧,上面的幾本的确是在下早年的拙作。不過下面的都是在下臨摹的書畫或者收集的其他名家作品。姑母心血來潮問我要,也沒說清到底要什麽,我就全給運來了。書本上落了塵,定是把姑娘的衣裳弄髒了。”
“無礙的。”春荔笑得憨厚,“蒙了塵的書就像那陳了年的酒,都是寶貝!咱給它們擱在哪裏啊?”
謝君瑞拿下巴指了指左側的大梨樹,“放樹下那桌子上就成。你一下子捧了這麽多,胳膊酸了吧?”
春荔撂了東西,活動活動膀子,實誠道:“還好。我看車裏就剩下這些了,索性就全給抱來了!表少爺真不愧是才子,我最羨慕能寫詩的人了,您能不能借我一本看看?我一看完就還您。”
“當然可以。”她說羨慕他,這話誰聽了都高興。謝君瑞有點不好意思,只管瞅着詩集子道:“若是姑娘不嫌棄,拿哪本都可以。只是恐怕內容會讓你失望,畢竟是在下早年的——”
春荔打斷他,“您就不要再謙虛了,要不然我會懷疑您不願意借我看的。”
“呵呵,那我不說了。”
“就這本了!”春荔挑了最上面的一本,“謝謝表少爺!”
“你也愛寫詩?”他問。
春荔搖頭,“我不會寫,我只會背。”
“對,”二少爺不知從哪裏又冒出來了,像個魅影兒似的突然出現在春荔身後,“前日夜裏她還對着我背那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呢。”
春荔扭頭瞪他,那哪裏是對着他背的?那不是回答他的提問麽?說得就像是她對他訴衷腸似的!方才在大門外就陰陽怪氣兒地說她有勁兒随便使喚,這會兒又過來诋毀她大姑娘的名譽,一個被人甩了的不找個安靜地兒療傷去,偏偏跑出來招人厭!
既然你埋汰我,也別怪我不給你留情面。春荔乜他一眼,“二少爺,您不是失戀了麽?這種傷心時候,怎的不去院子裏喝悶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