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春第 12 章 佳人笑

第十一章佳人笑

她的聲音動聽,清亮的眸子裏閃爍着不服輸的挑釁得意,因着穿了男裝,更透露着一股子雌雄莫辯的吸引力,往那一站,本就是一道風景,所以即便是羞辱的話語,聽着也不是十分氣人,反倒讓祁銜覺得有意思,她的思路總是很特別,會在不經意間冒出一句出格的,叫人哭笑不得。

他看着她那微微揚起的臉蛋,幾乎是笑着說的,“我正有此意,你去給我倒酒。”

謝君瑞卻不放心了,“表弟你不要緊吧?不若我陪你喝吧。”失戀這種事兒,可大可小,全看邊兒上的人怎麽勸導,所以這關鍵時刻,他這個表哥責無旁貸。

“你?”祁銜更感到可笑,“喝兩杯就臉紅,到時候被我灌醉了回頭娘親又該罵我了。表哥的好意我心領了,讓這丫頭伺候我就行。”

真把人家當丫頭使呢!春荔氣得咬槽牙,“據說人失戀了應該獨處,有外人在旁邊杵着會更郁悶,搞不好還會氣血上湧一口氣憋死。”

“什麽玩意兒?”祁老爺聞言從正廳裏狂奔出來,那架勢真是火燒屁股了一般,一陣風似的跑到三人面前,急急問:“誰失戀了?”

謝君瑞指指祁銜,“是表弟。”

春荔斜眼看看謝君瑞,他的表情極為認真,單看外表,無害極了,也不知道他是真呆蠢還是太天真,總挑欠揍的時候插嘴。若她是祁二,這會兒早都一拳招呼過去了!

祁老爺一時之間還不太敢相信,待他理清了思路後樂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哈真是老天開眼哪!祁家的祖墳上冒青煙了!”

在他身後,胡管家拿着拐棍兒恨不得拿頭去撞門框!傻老爺,您忘了拄拐了!別拍大腿了,再拍就真騙不下去了……

春荔平靜地問:“老爺您的腿不是受傷了麽?”

祁連山的笑聲戛然而止,僵硬地将拍腿的手收回去,順勢用食指将她一指,“這你就不懂了!我這一高興就把啥都給忘了!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漫卷詩書喜欲狂!”

“姑父,這兩句不是一起的。”謝君瑞又吱聲了。

“邊兒去!”祁老爺瞪他一眼,誰規定吟詩不可以混着來?我覺得這兩句最能表達我的心情我就專門吟這兩句,你管得着麽?迂腐!死書呆子!害得我在兒媳婦兒面前丢了面子!祁連山生氣,幹脆背對他站着,想了想,還是拉着兒子去樹下坐着了。

祁銜被迫無奈,只得坐在謝君瑞那一堆作品旁邊,自己倒了茶水飲起來。

這會子,胡管家也呼哧呼哧抱着拐跑過來了,一邊給它放到老爺身邊,一邊擠眉弄眼笑,“老爺出馬果然有奇效,昨晚才與那小郎中說了利害,今兒個就與二少爺分手了!”

祁連山越聽越自豪,下巴揚得老高。胡管家心說,您還真入戲呢,就好像真是您的功勞似的。明明您連那小神醫的影兒都沒瞧着……

由于祁老爺嗓門兒大,這下子弄熱鬧了,謝氏也在大丫鬟的陪同下提着裙角款款走到了近前兒。春荔此刻是青衣小厮打扮,其餘除了素淡的玲珑之外都是男子,就只有祁夫人穿得最花哨,她喜歡在人堆兒裏拔尖的感覺,花蝴蝶似的在祁連山身邊轉了一圈後,挽了他的胳膊,親昵贊道:“老爺,你真是我的好老爺。處處都讓我驚豔呢!”

祁連山美得順杆爬,“夫人,你看這回我可算是立了大功吧,可不可以有獎勵呢?”

“死老頭子,”祁夫人甩帕子掩面笑,“當着孩子們的面兒,說這些個做什麽?”

胡管家的老臉登時紅了,他又想多了。

祁連山不自然咳嗽一聲,拍着夫人的手道:“想什麽呢,我是想要向你告假,我想去一趟崇明山,這遭咱家銜兒歸了正道兒,定是菩薩保佑的,我得去謝謝神靈。”

正在眯眼靜立的胡管家驀地睜大了眼睛,老爺您真聰明!這借口找的,絕了!

謝氏也覺着夫君的話有理,在他身側的椅子上坐了,認真思量了下,道:“理應去的,一來一回兩日夠不?”

祁連山點頭如搗蒜,“夠夠夠,再多了我也不同意,三天見不着你我會想瘋的。”

這種話一貫讓謝氏受用,她嬌羞笑了下,側身問:“老爺,你說說昨夜你咋對那樂郎中說的啊?竟然這麽立竿見影。”

祁連山這些年騙媳婦兒說謊話慣了,都不用打腹稿,張口就來,“我就給他描述了一下咱家的慘狀,一共就倆兒子,老二被你勾引了,老大還不能生,你這不是成心想讓我們祁家斷子絕孫麽!本來我們還有老二這一線希望,奈何被你拐上了那歪道兒去!傳宗接代的重任落到了老大頭上,這火給他上的啊,見天兒的吃藥,奈何各種藥都不見效,後來啊,他夜裏睡覺都幹脆不脫褲子了,因為他脫不脫都一樣用不上啊!這還不夠慘麽?”

春荔都不敢聽下去了,這大少爺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啊?哪有當着外人的面兒這麽編排自己親兒子的。這兒還站了倆大姑娘呢,您說話好歹注意一下措辭好不?虧着大少爺不在,要不然還活得下去麽。再瞟一眼二少爺,翹着二郎腿兒坐那,跟沒事兒人似的,悠閑品茗呢。其實,他不說話的時候也算得上是翩翩俊公子,那一身白衣穿得一塵不染,那股子清高氣兒,讓人不敢亵玩只有遠觀的份兒。可是,一旦他開口說話,就讓她恨不得直接上拳頭。

謝氏聽了夫君的描述,有點擔憂,“也不知道大霖子有沒有把藥取回來,如今銜兒和樂郎中分手了,他倆沒了那層關系,不知道那樂郎中會不會收藥費。照着咱祁霖的病情,往後少不了還要服用呢。”

這時,大門口進來個人,謝君瑞動作快,一看是祁霖,便熱情喚着,“大表哥回來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呢!”

春荔眉頭一皺,這個表少爺一定是故意的!她一直覺着大少爺可憐,不止家裏人不拿他當回事兒,就連這表少爺也跟着湊熱鬧!他一定都聽見了,脹紅着臉,對這邊連看都不看,氣呼呼地直奔回廊去了!

謝氏慌了神,忙站起,拍着祁連山的肩膀頭子,“糟了,大霖子定是生氣了,快去哄哄他!”

祁連山也有些悔了,自來溫順的大兒子從來沒有目無尊長的時候,這回竟是連瞧都不瞧,想來定是傷心了。“霖兒你等等爹——”祁老爺說着撒腿奔過去,跑了幾步又龇牙咧嘴折回來,這回有記性了,将拐杖拄好後,胡管家殷勤地攙上去,倆人一道慢悠悠追大少爺去了。

好戲散場了,看得怪累人的。祁銜擱下茶杯站起身,對春荔道:“你随我回去。”

春荔不動地方。

謝氏急了,走過去一個勁兒給她使眼色,春荔怕她再磨叨她,不情願地跟着去了。

哪知回了院子後,二少爺并沒有喝悶酒。而是坐在梧桐樹下的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蕩着。

祁銜當年選擇了去關外,就是因為不想呆在家中,爹娘恩愛的假象他看得夠夠的了,每日見識着各種各樣的虛情假意,都不敢幻想這個世上還有真情,那是個什麽樣子?至少十六歲時的祁銜,想不明。沒想到時隔四年回來,爹娘還是老樣子,甚至比當年還甚,只是他倆一個個的都樂在其中,他也懶得打破這種畸形的和諧平靜。就像他和樂清風的事兒,明明就是為了做戲給郡主看,就連今兒所謂的“被甩”也是計劃之中,只不過形式臨時發生了變化,沒想到清風的初戀出現了。但是不管如何,結果都是一樣的,做事要善始善終,開了頭的戲,定要唱到最後,那麽,也是時候上壓軸了。

“你想說什麽?”他忽然問。

春荔一直在開小差,叫他冷丁一問詫得摸不着頭腦,“我沒什麽可說的啊。”

“方才湖邊看到的那一幕,你有何感想?”

這個啊,春荔想了想,由衷道:“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這個傻大姐又認真了,二少爺抓着兩側的藤索咯咯笑,“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祁二莫不是神經了?這種傷情時候怎笑得出來?春荔擡頭去瞧他,好生一愣。這是一種怎樣的光景呢?陽光穿過枝葉縫隙打在他的周身,斑駁出一種靈動的曼妙,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柔和了,他微微仰着頭看屋檐下雙飛的燕,挺直的鼻峰優美的唇形連同凸起的喉結,連繪成一條硬朗且誘人的弧線。

他果然還是适合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啊!春荔感嘆着,言不由衷,“其實,只有您和樂神醫在一起才是神仙眷侶才最般配。”

他的唇角高高揚起,偏了頭看春荔,“你有心上人麽?”

“沒有,從未喜歡過任何人。”

“所以你不懂。”

春荔拿白眼瞧他,“我是不懂,我又不是斷袖,我當然不懂!”

“哈哈,”祁銜下了秋千,邊往屋裏走邊吩咐,“去給我燒些熱水,我要沐浴。對了,”二少爺忽然轉身,眼中帶笑,“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的下一句是什麽?”

春荔站在院子裏,也沒多想脫口而出,“牆裏秋千牆外道,牆外行人——”春荔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又中他的圈套了!不過,方才的一幕,還真當得起那句“牆裏佳人笑”呢。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