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毒
蘇墨聞言一愣,旋即面色恢複如常。他轉過身,見謝啓晗、謝啓暄和姜掌櫃正站在他身後。
“謝大公子,謝兄。”蘇墨道:“你們怎麽來了?”他又看向姜掌櫃,見姜掌櫃神情複雜,便猜到估計是他害怕弄出人命,着人去将謝大公子請了來。至于謝啓暄,八成是來看熱鬧的。
只聽謝啓晗說道:“我恰好今日無事,就過來醫館瞧瞧。聽聞賢弟你在診治一個中毒的孩子,便想留下來看看情況。”他面帶微笑,語氣和煦,有種成熟男子的沉穩不躁,說話間算是替姜掌櫃解了圍。
“诶,我說賢弟,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給人看病呢?”還不等蘇墨回話,謝啓暄就跟着一通搶白:“而且一出手就是神仙也救不了的砒/霜之毒,你藏得可夠深的啊?”
蘇墨一聽這話,頓時有些尴尬,謝七這話明明就是在責怪自己有事瞞着他們,沒向他們透露實情。謝啓晗看出了蘇墨的窘迫,便說道:“估計蘇賢弟這會兒也累了,不如咱們進屋再敘。”
姜掌櫃聞言,帶着三人來到後院花廳。此時已過正午,但幾人都無心用飯,姜掌櫃便命下人送來些茶水點心。謝家兩兄弟在等待蘇墨診病的時候,已經大致聽姜掌櫃講了韓娘子的事,二人都有些愕然。謝啓晗驚訝的是,世上竟有人可解無解之毒!謝啓晗驚訝的是,蘇墨有這麽高的醫術,而自己竟然不知!
蘇墨大致能猜出謝啓暄的心思,但對謝啓晗是怎麽想的,有些拿捏不穩,不知他是否也像姜掌櫃那樣覺得自己讓醫館擔了風險。想到此處,他起身走到謝啓晗面前,深深一拜,道:“蘇墨今日魯莽行事,給醫館添了麻煩,懇請大公子原諒!”
“诶,這是哪裏的話。”謝啓晗上前,扶住蘇墨手臂道,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醫乃仁術,唐代名醫孫思邈有雲:‘先發大慈恻隐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醫家十要》中說:一存人心,二通儒道,其後才是精脈理,識病原,知運氣,明經絡,識藥性,莫嫉妒,勿重利。人命之重,有貴千金,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起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謝啓晗一邊不疾不徐地說着,一邊看向立在一旁的姜掌櫃。
姜掌櫃此時像只鹌鹑,低着頭,紅着臉。謝大公子雖是在對蘇墨說話,話中不帶一句申斥,但他總覺得是在說自己,頭上冒出的汗順着臉頰往下流,他也不敢擦,就那麽直挺挺地聽着,一動也不敢動。
只聽謝啓晗接着道:“傳聞三國時期,江西名醫董奉隐居廬山,居山不種田,日為人治病,亦不取錢,重病愈者,使栽杏五株,輕者一株,如此數載,得十萬餘株,郁然成林,并以每年所收之杏,資助求醫的窮人。至今醫界仍流傳着‘杏林春暖’的佳話。我們‘杏林醫館’的名字亦是源自這一典故。所以,賢弟,你剛才說給醫館添了麻煩,實在不該。”
蘇墨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竟讓這位謝大公子洋洋灑灑說了這麽多。他一下就明白為何謝啓暄不願意和他這位大哥一起玩兒了,這簡直就是另一個爹啊!
“謝大公子教訓得是,是蘇墨失言了。”蘇墨恭謹地答道。
“賢弟,你趕快說說,那孩子的毒究竟是怎麽解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能解砒/霜之毒呢。”謝啓暄聽了他大哥這一通說教,早就安耐不住性子,插嘴說道。
蘇墨看謝啓暄的樣子一臉急切,又看向謝啓晗和姜掌櫃,他二人也是在等他細說,便道:“其實這個孩子能被救回,有幾點緣故。第一,他只舔食了一點砒/霜粉末,加之年紀幼小,胃腸尚未發育完全,因此中毒不深;第二,韓娘子抱着他求醫時,在跑動中将他腹中的食物颠簸出來一些,對排毒有所助力;第三,從他中毒之時至來到醫館,時間不長,我搭脈之後發現毒性尚未入心。基于這三點,我判斷此毒可解。”
花廳內三人聞言,若有所思,只聽謝啓暄又問道:“那你是用的什麽藥?”
“這個嘛……”蘇墨撓撓頭,有些猶豫。
謝啓晗見狀,問道:“難道是蘇賢弟的家傳秘方?不便透露?”
“那倒也不是,”蘇墨支支吾吾地說:“我只是擔心說出來,會吓到你們。”
“什麽藥方還能吓到我們?賢弟,你越這麽說,我可就越想聽了。”謝啓暄一臉好奇。蘇墨瞧他那樣子,感覺自己要是不說,今日就出不去這個門了。
“那我說了,你們可不能笑。”蘇墨提前給幾人做了個預防。
那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蘇墨的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嗯嗯,不笑不笑,你就趕快說吧。”謝啓暄急得抓耳撓腮。
“我先封了他的幾處穴道,防止毒性随血液游走全身。此後,便是解毒。由于病患是個孩童,如藥性過猛恐傷及他的脾胃,我思慮了一下,共用了三副藥。第一副,蘿蔔和枯礬。将蘿蔔洗淨切成小塊,讓孩子吃下,随後将枯礬用冷水送服。這副藥服下後,孩子必嘔吐不止。這是為了讓他将胃裏的食物排空排淨,清除毒源。約一個時辰後,再服第二副藥。”
“第二副,白礬和蛋清。将白礬研末後,與蛋清攪勻,分七次服下,約一個半時辰服完。白礬與蛋清融合,可讓病患充分吸收,通過白礬與砒/霜的作用,中和毒性。此過程病患會覺得身體灼燒,發汗不止,這正是毒性在消解的正常反應。随後再吃第三副藥。”
“第三副,茄子。将茄子上鍋熬煮,待水涼透時,讓病患頻頻飲下,直至心裏不熱為止。此舉是為了消熱止汗。由于喝水過多,病患必會排溺,體內之毒便會随之排出。如此,砒/霜之毒便解了。”
蘇墨一口氣說完,随後小心翼翼地看向廳內三人。這三人此時的表情那可真是五彩斑斓。
“蘿蔔?蛋清?茄子?這是啥藥方啊?!”謝啓暄想:“這要是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這小子莫不是在開玩笑吧?要想唬人,也好歹編個像樣的,這簡直就是拿我們當傻子耍!”姜掌櫃琢磨着。
蘇墨早知道就會是如此的情形,因此剛才特意事先言明,但沒想到結果還是這樣。
好在謝啓晗很快緩過神來,一臉贊賞地看着蘇墨,道:“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一直以為家父在醫館正堂高懸的匾額‘學精靈素’是在贊譽謝家醫術超群、心胸廣博。如今看來,這哪裏是誇贊,分明是在提醒謝家後輩,學無止境,應虛心求教才是。”
“謝大公子過獎了。幸好現在是夏季,這些菜蔬在各家後廚都有,并不難找。而且病患是個孩童,如果是尋常湯藥,入口極苦,難以下咽,恐小孩難以配合。因此,這次的解毒過程便順利了些。”蘇墨謙虛地答道。
話音剛落,只聽廳內傳來一陣“咕咕……”的腸鳴,幾人看向謝啓暄,他不住地揉着肚子,不好意思地說道:“都怪賢弟一直說什麽蘿蔔茄子的,把我都聽餓了!”
蘇墨一聽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心想這人還真是矯情,肚子餓就肚子餓,扯上他做什麽?
謝啓晗一看确實過了用飯的時辰,便叫姜掌櫃着下人快去準備。姜掌櫃可算得了個機會離開此處,趕忙一溜煙兒出去,到後廚吩咐飯食了。
謝啓暄卻拉着蘇墨,對大哥說道:“那個,大哥,我好幾天沒見蘇墨了,有事要和他說。我們就不在此用飯了。”謝啓暄知道他這位弟弟的性子,便也不留,讓他們自便就是。
謝啓暄道了句“多謝大哥!”,蘇墨向謝啓晗拱了拱手,二人就離開了。謝啓晗坐在花廳喝了會兒茶,又到賬房看了幾頁賬目,待姜掌櫃過來告訴他飯食已備好,便去用飯了。
話說,謝啓暄拉着蘇墨出了醫館,就直奔鴻運樓,說是“今日小爺高興,要吃頓好的。”蘇墨瞧他那樣子,就像這毒是他解的。兩人到鴻運樓點好了菜,謝啓暄八卦的勁頭又上來了,拉着蘇墨一個勁兒地問他這解毒的本事是和誰學的。
“那個,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師父是淨慈師太麽?她長于藥學,醫好過很多疑難病症。只不過我學藝不精,只對解毒感興趣,不怎麽會看病,因此就沒告訴你。”蘇墨解釋道,他知道謝啓暄對自己向他隐瞞醫術的事有些介懷。
謝啓暄好像早就忘了這茬兒,又刨根問底地問道:“可你為何只對解毒感興趣?”
“還不是因為我自幼在山裏長大,總喜歡采各種野果吃,保不齊哪個就是有毒的。中了幾次毒之後,我便對解毒有了興趣。我師父也想讓我學會解毒的自救之法,便悉心傳授我這方面的學問。”蘇墨如實說道。
“原來如此!”謝啓暄恍然大悟,随即眸露睛光:“賢弟,你看着吧。明天你的名字就會傳遍大街小巷,全京城都會知道你解了砒/霜之毒!”
“啊!不會吧?”蘇墨怔愣!
注:砒/霜中毒的解法參考了一些資料,但無實證,請切勿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