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陳小椿當着衆人的面掃臉,李氏氣得立刻爆發全身潑氣,張牙舞爪地朝小椿撲過去:“賤人你敢打我!你個爛……”
“你們陳家敢打人,啊!以為我們秦家好欺負是嗎……”
“太欺負人了以為我們怕你們……”
秦家其他人見狀也一齊湧上來動手。
小椿冷靜地揮動手中武器邊後退,掃帚一下一下用力抽打在撲上來的人身上,不管是誰。
“哎,你們幹什麽……”
“住手,誰敢動我女兒!……”
“這裏是河頭村,你們敢在我們村鬧事……”
同時,陳家人也撲上來擋住,他們沒忘了小椿懷孕了,要是傷着了怎麽辦?萬一小椿懷的是兒子,出了什麽意外,那就大損失了。
陳寶第一個沖上來護住姐姐,不管是男是女,都用渾身牛勁撞過去,陳金也抄起扁擔上來,楊氏把女兒拉走,場面一度瘋狂混亂。
陳家兩個孫子躲在屋裏從門縫往外看,吓得臉色發白。
陳家隔壁種有榕樹的院子,小椿的三叔陳才家,也有人探頭探腦往向這邊,是跟陳寶差不多的年輕男子,看着鄰居親戚家的打架場面,他猶豫了一下最終走了出來。
但是,他沒走兩步,就被後面冒出來的婦人拉住,她邊拿手拍他的頭邊拖回屋裏去。
圍觀的人也猶豫了一下,有幾個男人走出來攔住秦家人,口中喝道:
“住手,這裏是河頭村,不是你們山頭村……”
“就是,你們敢在我們村鬧事……”
“在我們村鬧事打死不認啊……”
村子之間的地盤意識強,本村人就是主人翁,豈能讓外人在自己的地盤上鬧事?
“哎喲~你們村欺負人,欺負我們一家,我上官府告你們去……”
“你們陳家欺人太甚……”
“你們陳家悔婚不要臉……”
“你們家的賠錢貨以後一定嫁不出去……”
大家很快被拉開,場面一下子穩定下來,秦家媳婦李氏被推開差點摔倒,她咬牙切齒,聲音委屈又憤怒,目露兇光,秦家人寡,不敢再動手,只能動嘴。
“誰在這兒吵吵鬧鬧,你們都這麽閑,地裏的活兒都幹完了嗎?啊!”人群裏傳來洪亮的嗓音,衆人看去,是村長來了。
“村長,你來看看,這山頭村的人來我們村欺負人!”楊氏立刻上前哭訴,怒指秦家人。
李氏怎麽依?立刻上前讨說法:“你是村長?村長來得好,您評評理,看看你們村的人做事厚道嗎?啊!你是村長你可得公正……”
在兩家人吵架式的講述下,村長知道了怎麽回事。
村長看看陳家,又看看秦家,最後目光落在陳家人身上:“陳大啊,這事是你們家辦事不太妥當……”
“就是,就是……”李氏怒氣沖沖地附和,怒瞪陳家人。
陳家人不服氣,只有陳小椿一派平靜。
村長瞥了李氏一眼,繼續對陳家說道:“你們毀約在先,是該給秦家一個交待,你們兩家好好商量看看怎麽辦吧。”
村子很嚴肅地看着兩家人,頗有威嚴。
這事因陳家而起,由陳家負責任沒什麽不對,其實誰對誰錯對村長來說不那麽重要,他要的是息事寧人,秦家一直鬧着誰都煩。
陳小椿站出來,姿态大方地對秦家道:“你們想怎麽樣?”
李氏脫口而出:“賠我們十兩銀子……”
小椿微微一笑打斷李氏:“不可能,最多給你們三斤米三斤豆,由村長作證,你們再鬧,我就再打。”
李氏下意識地後仰頭,怒視小椿,不滿意:“才三斤?小……你打發叫花子啊……”
這時,外面的人群中擠來一人,手裏拿着扁擔,喘着氣:“爹,娘,誰來我們家鬧事了,人呢!”
大哥陳運回來了,他在地裏幹活,收到村民通知,立刻跑回來。
秦家人看着拿着扁擔的陳家兒子,看看陳家其他不善的人,看看包圍他們的河頭村民,已降低的氣焰再度減弱幾分。
經過一會兒的讨價還價,最後,陳家和秦家達成協議,陳家給了秦家三斤米、三斤黃豆、三斤麥子,陳小椿要求秦家立字據,由村長作證,不許秦家再來鬧事。
秦家人手上提着糧食,一副勉強接受的樣子走了。
“真是的,聘金都還給他們了,居然還拿走我們這麽多糧食,便宜他們了,”楊氏心疼地抱怨着,轉頭就指責女兒,“小椿,都是你出的馊主意,這下好了,家裏這個月就喝西北風吧。”
“娘,要不你嫁入秦家?”陳小椿冷冷道,“你們誰答應的婚事,誰收了人家的錢,誰就嫁過去,把糧食換回來!”
楊氏一愣,随即毫無心虛地怒罵:“哎,你這不孝女……”
“娘,這事是我們做的不厚道,害了姐姐名聲。”陳寶對姐姐滿是慚愧。
陳運也安撫家人:“好了,事解決了就好,糧食再種就是,家裏不是還有糧嗎?夠吃。”
小椿不多說什麽,進入屋裏,父親已在喝大碗茶,臉色自是不那麽好,剛才這一鬧,大家也累了,都坐下歇息。
嫂子張氏随後也回來了,看鬧事的人都散了她也放心下來,端茶倒水照顧大家。
歇了口氣,陳小椿對沉默的家人道:“爹,娘,這次回來我有事要說。”
“你哪次不是有事要說?”楊氏放下茶杯,臉色警惕。
她沒忘了女兒上次提的事,今日看女兒跟秦家動手的強悍勁,她感覺自己掌控不了女兒,又還沒從女兒那裏拿到什麽錢,這令她越來越心急了,擔心女兒說出什麽有損家裏利益的事來。
楊氏看看女兒手中的包袱,幹癟幹癟的,裏面看是沒什麽東西,回家也不帶東西,真是的。
“我要分家。”陳小椿語出驚人,即使這事她提過,家人還是驚訝。
母親楊氏又怒了:“不孝女……”
“不行!”陳金發威,但效果甚微,小椿面色不改色。
“姐……”弟弟陳寶不知說什麽好。
嫂子張氏深深地看了小姑一眼,不做任何發言。
陳金張口要說什麽又頓住,想了想組織好語言才語重心長地對妹妹道:“小椿,我們知道你受委屈了,現在你回來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就是,沒必要鬧分家這麽絕。”
“分家怎麽就絕了?分家了,我又不是不孝敬爹娘。”小椿臉色平靜得發冷。
小椿深呼吸口氣:“大哥有房子,阿寶成家後也有房子,兒子都成家了你們就該分房分地分開幹了,只差一紙分家憑書而已,只要适合的時候來臨,你們就可以正式分家,什麽都有了……”
“我有什麽?小梅有什麽?是,女兒嫁人不需要娘家的房子和地,但我不一樣,我以後要是個妾,就只能是個奴,聽人擺布,到時候有困難誰幫我……”
“別說大哥阿寶以後會幫我,以後的事誰也說不定,我只想在我還能給自己争取的時候給我自己留點東西,你們就不願意幫我了?”
小椿越說越激動,聲音變得尖銳嘹亮,埋怨指責,委屈不滿,這麽多年壓在心裏的情緒全都發洩出來,形成一股逼人的氣勢,叫在場的人一瞬間生畏。
女兒要出嫁,沒繼承權,好東西也不會屬于女兒,陳家男人還壯着,即使家裏沒了男人,還有母親、嫂子在,遠輪不到小椿做主。
小椿想做主人,只能是家裏只剩她一人,現有的家庭她沒法變成只有她一人,那就只有“分家”這一個法子,只要分了家,她立了戶,她的家的主人自然就是她了,以後有的什麽東西就都是她的,不擔心被家人左右。
在婚事方面,女方擁有更多財産,就擁有更多底氣。若嫁出去,女方的財産就是嫁妝,嫁妝豐厚,女方在夫家有臉,便不易受欺負。
重要的一點是,嫁妝在律法上是屬于女方的,受保護的,若有一天女方離開夫家,是可以帶走嫁妝的。
當然,若不分家,小椿從原生家庭裏嫁出去,這嫁妝的處理也是一樣,但是,不分家,她賺到的東西都屬于爹娘,爹娘能舍得給她多少嫁妝?出嫁後的她能擁有多少保障?就算她捂着自己的財産不露,她的婚事爹娘也能左右。
而小椿想要擁有嫁妝,前提得是她是嫁人,是去做人妻子,而不是妾,妾,是沒有嫁妝的。
小椿不想再為奴,她得給自己準備籌碼,下次再見伍南飛,她就要攤牌。
一屋子的靜,陳家人都沉默着看着小椿,感受到她的委屈,陳金和媳婦這才心生一絲愧疚。
陳寶率先開口:“姐,我不會的,就算你不嫁人,我也保證養你。”
陳寶說得真誠,陳小椿笑了笑:“我能養活我自己。”
大哥陳運考慮了許多,已不激動,平靜地問妹妹:“小椿,你分家了要怎麽辦?”
小椿早已做好打算:“我會住在村子裏,會買田地,會種莊稼……”
楊氏打斷女兒:“但你以後要是個妾,你跟了人家,難道要帶東西一起進門?沒這個道理。”
沒錯,妾是沒嫁妝的,因為不是明媒正娶,妾只要只身進入男人家就好了。
陳小椿一臉平靜,好像在說的不是自己的事:“爹,娘,如果我去做妾,那我的東西不就都是你們的嗎?我不會便宜了外人。”
楊氏臉色緩和,看了相公一眼。陳金臉色還不好,緊蹙眉看着女兒,沒發表意見。
楊氏正要說什麽,又聽女兒說道:“爹,娘,分家後我還是孝敬你們,孝敬的銀子,一年可以給你們三兩,阿寶娶媳婦的錢我也出。”
屋中靜下來,陳家當家的沉默了片刻,對小椿道:“這麽說,要是我不答應,你就不幫襯家裏了?”
陳金很平靜,看不出喜怒,但也透出他不被女兒威脅的意思。
小椿看着父親柔柔一笑:“爹,瞧你說的,我當然幫襯家裏了,但也得我有錢啊,不然我拿什麽幫?要是不分家,您說我能有什麽?所有的東西不都是這個家的?家裏誰做主?是爹您做主,由您負責家裏的一切,家裏靠的是您,不是我,不是嗎?”
嫂子張氏看着小椿這副柔柔的模樣,只覺壓抑,暗嘆小姑不虧是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鬟的,功夫了得。
陳金不語,眼神有些黯淡地看着女兒。
小椿與之直視,完全不懼,眼睛太過平靜而透出一絲冷漠。
楊氏忙對女兒道:“哎,你不是說給我們孝敬金嗎?沒錢你怎麽給?”
小椿轉向母親:“那是分家之後的事,分家了我才跟我男人進家門,我男人才肯給我錢花,不然,我又不是人家的誰,人家憑什麽給我錢?女兒反正要出嫁,要離開家,你們就當我提前離開家好了。”
小椿擡擡下巴,似乎頗為得意、高傲,然而張氏卻看清小姑眼神裏盡是冷漠和堅定。
“你不是懷孕了嗎?那個男人能棄了你?”楊氏疑惑,還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呢,偏女兒就是不肯說。
小椿微笑,眼神冷靜:“娘,那得我生的兒子,若是女兒,有跟沒有,有什麽區別?所以我要在生孩子之前進門,不然我生了孩子要是個女兒,他對我可能就不感興趣了。”
楊氏贊同,妾只有生兒子才被重視。
陳運還是勸道:“小椿,父母還好好的,阿寶都還沒成家呢,分家太早了,現在分家的話你就一個人,村裏人不知會怎麽說我們家絕情,好像我們把你趕走一樣……”
“大哥以為現在外面的人就不說我們家了?”小椿忍不住打斷大哥,“大哥以為我還有什麽名聲?別說在河頭村沒臉了,在山頭村我們家都沒臉了。”
小椿目光銳利地掃過父母,她想說的話很明顯了,要不是爹娘自私,今日家裏豈會惹來這種笑話?
陳運又沉默了。
張氏在身邊拽拽相公的袖子,瞪着他,叫他別管,讓公婆做主。
楊氏不在意地別開臉看着相公不說話,但眼神已露出心動的意味,一年三兩,出去給人當差累死累活一年的工錢也就兩三兩。
陳金看着這個十年不見陌生感比親情還重的女兒,考慮着,女兒說得沒錯,女兒總要離開家,什麽時候離開都是離開,女兒離開家又能帶給家裏好處,這不是好事嗎?他有什麽好不同意的?
陳金喝了一口茶,然後開口回應:“行。”
家主這話一出,屋裏再次陷入寂靜,好似無人一般。
小椿松了口氣,但并未感到多高興,她喝了口茶,微微深呼吸口氣:“好,我去請村長來公證,這事辦好了我再回來看你們。”
小椿從包裏拿出一包東西給母親:“娘,這是綠豆種子,有閑錢的人家平日裏喜歡吃綠豆糕,熱天喜歡吃綠豆湯,這一包種子能種兩畝地,種得好,明年能賣個好價錢。”
“不錯。”楊氏歡喜收下,雖然這次還是沒見到錢,但這禮物也令人滿意,豆類種子可不便宜,一粒一粒都珍貴。
錢,人人愛,除去錢不提,種地人喜歡的禮物就是糧食,種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