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味仙第 32 章 .[V]

32.一座死城 [V]

先是雁山,再是平城,年關一過,九州之內便更有怪事頻發,攪擾得人間百姓不得安寧。

妖物魔化之事增多,而長生淵的封印也日漸衰弱。

即便正清掌門程硯亭同其他幾宗的宗主用了小半年的時間來加固封印,可仍舊阻擋不了從長生淵內縷縷漫出的魔氣。

山雨欲來風滿樓,這絕不是一個好的預兆。

程硯亭因為長生淵的封印而損耗了不少真氣,閉關了幾日臉色才有些好轉,只是他才一出關,便有消息說,烈雲城那位年幼的城主予明炀被殺,烈雲城大亂。

彼時謝靈殊并不在正清山中,辛婵只得跟随程硯亭他們啓程前往烈雲城。

天色微暗時分,正清派衆人乘着玄鶴船方至禹州碼頭,程硯亭命衆人暫且在禹州城的客棧裏住上一夜,明日再趕路。

暮春時節的禹州仍舊綠樹成蔭,連這夜風都好像要比其他地方要柔軟得多。

辛婵從烈雲城裏走出來,第一眼望見這世間的一隅角落,便是這禹州。

程非蘊他們都歇在了客棧裏,辛婵卻回到了她初到禹州時,同謝靈殊他們一起住過的小院子裏。

“辛姐姐,我果然還是最喜歡這裏了。”林豐背着小包袱,站在辛婵身旁同她一樣在看眼前這道漆黑木門。

辛婵沒有說話,卻也點了點頭。

林豐煮了雞絲面,辛婵坐在廊下的涼亭裏足足吃了一大碗,夜漸深時才去洗漱,再在她曾睡了一年的那張床榻上躺下來。

辛婵這輩子,也唯有在禹州的這座小院子裏,才睡得踏實。

可她擁着被子沉沉睡去時,好像夢裏有銀鈴聲響,穿着鮮豔紅衣的姑娘赤着一雙腳走到她的床前來,俯身看她時,辛婵就在半夢半醒間嗅到了一種隐秘的香。

“姐姐,你和林豐最好不要去烈雲城,”

少女的嗓音嬌柔甜美,一聲聲地如同夢魇般萦繞在辛婵的耳側,“你和他們在一起,我很不高興。”

“但誰讓我,喜歡和你做朋友呢?”

她輕輕地喟嘆帶着幾分好似真實的氣息迎面而來,就如同毒蛇那冰冷的蛇信舔舐過辛婵的側臉一般。

辛婵猛地驚醒,驟然坐起身來,可她環顧四周,卻并沒有在這間光影昏暗的屋子裏看到那少女的身影。

蓮若。

辛婵想起來她曾在禹州城裏遇見過的那個紅衣少女的名字。

她身上處處彰顯詭秘,這世間仿佛沒有什麽人知道她到底從何而來。

後半夜辛婵再睡不安穩,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了許久,直到窗外天色漸白,辛婵索性下了床,穿上衣服後便匆匆洗漱,再走出門外去敲響林豐的房門,喚他起身。

當辛婵和林豐去到客棧時,正清派一行人也都已經收拾停當,準備去碼頭再登玄鶴船,一路向碧晴海而去。

再回烈雲城時,辛婵親眼見到那座被收攏在冰雪深處的城池再不是曾經的模樣。

便連曾經那在辛婵看來幽深闊大的城主府,如今也已經被一場大火燒得面目全非。

主院裏停放着那位年僅十二三歲便殒命的城主予明炀的棺椁,辛婵跟随衆人走進去時,便見一身素白衣裙的予明嬌正站在那棺椁旁,一雙漂亮的眼眸早已經紅腫得不像話,臉色也十分蒼白。

業靈宗的少君趙景顏早在烈雲城出事後便立即趕了過來,如今正握着予明嬌的手,低聲寬慰。

“程掌門,封兄,你們來了。”

一見正清派一行人走進來,趙景顏便出聲道。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辛婵身上,便也颔首,輕道,“辛姑娘。”

這大堂內早已站了不少人,其他幾宗的宗主也都有過來,就連十方殿的佛子明昙也來了,此刻正立在一旁同身後的慧明還有其他幾位僧人低聲誦經,也算是替那早逝的小城主超度。

明昙一襲玄金袈裟,上頭有金線勾勒出的一朵又一朵的蓮花,在此間的燈火之間,便更是熠熠生輝。

姍姍來遲的,是赤陽門的門主葛秋嵩同他的首徒晏重陽。

葛秋嵩的臉色并不好,眼下也是一片青黑,又時有咳嗽,“南華世兄這才去了多久?怎麽連他唯一的兒子……也遭此橫禍?”

他一副悲戚之色,又轉頭去問予明嬌,“明嬌啊,究竟是何人所為?”

予明嬌此刻已是精神恍惚,即便她曾經因為父親對于予明炀的過分偏愛而心生嫉妒,但說到底,予明炀也到底還是她的親弟弟。

“我不知道,不知道……”予明嬌只喃喃地重複着一句話,轉瞬間一雙眼睛便又被淚水浸染。

“又是魔化的妖物,這些妖物沾染了魔氣便失了心智,變得更加殘戾嗜血,”在一旁許久都不曾言語的趙錦毓忽然道,“烈雲城數百年來都是靠着血祭的法子鎮壓娑羅星,所以烈雲地宮底下的冤魂妖物并不少,他們沾染了魔氣,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适逢予明嬌還未從業靈宗回歸烈雲城,也算是躲過了一劫,而這城中所有的百姓,甚至是那些修為低弱的外門弟子都無一幸免。

曾經光耀的烈雲城,算是徹底毀了。

予明嬌是親眼看過她的弟弟予明炀被啃食得只剩下一副單薄骨架的模樣的,這便是她這些天來最深的噩夢,她根本沒有辦法閉上眼睛安睡一刻。

這些天來又哭又鬧,精神都已經失了常。

趙景陽只得悉心照顧着她,哄着她。

正值極夜的烈雲城見不到屬于白晝的天光,這殘破的城中只剩下四處點燃的紙燈籠,幾宗的弟子正在城中搜尋魔化的鬼魂妖物,幾乎是片刻不敢有怠。

辛婵連着兩日未曾休息,只因烈雲地宮裏的鬼魂妖物四散,又引得其他地方的妖魔來此作祟,根本不給他們絲毫的喘息之機。

這座城,早已成了鬼氣森森的死城。

“林豐,你就待在這裏不要出來,如今他們拿了不少捉妖的法器來搜尋城中的妖物鬼魂,我怕他們誤傷了你。”

辛婵抽空将林豐安置在她父母還曾安在時,她和弟弟辛黎住過的小院裏,又在院中設了一道結界。

“謝公子在我身上施了術法,他們應該看不出來罷?”林豐說。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小心些總是沒錯的。”辛婵知道謝靈殊在他身上施加了術法,但仙門識妖的法器衆多,現在他們又都一股腦兒地拿出來用了,辛婵只怕這術法擋不住那些法器。

“是呀臭稻草,你可要乖乖聽話,要是被發現了,我和辛婵姐姐都救不了你!”也是此刻,門外忽然傳來了一抹女聲。

辛婵和林豐回頭時,便見到了那個穿着一身青色衣裙,一頭卷毛的小道姑。

“小卷毛!”林豐一見她,就興奮地喚了一聲。

聶青遙走進門來,看見林豐那副開心的模樣,她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但還是繃住了表情,揚着下巴不理他。

她伸手抱住辛婵,“辛婵姐姐!我終于又見到你啦!”

“青遙。”辛婵拍了拍她的肩,也不由地笑,“你師父終于讓你出來了?”

提到她的師父,聶青遙卻神情一僵,她站直身體,聲音小了許多,“我現在可沒什麽師父了。”

“你師父死啦?”林豐驚呼。

聶青遙聞言就瞪他,“你師父才死了!”

“我十八歲了,這不就被我師父逐出師門了嘛……”說着,她還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她老人家還真是說到做到。”

“那你怎麽還到烈雲城來了?”林豐問。

聶青遙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出了這樣的事,你和辛婵姐姐肯定會來,所以我就來了。”

辛婵也沒來得及同聶青遙再多說幾句話,外頭的情況仍不明朗,她還要去找封月臣他們去烈雲地宮探一探。

于是便只剩聶青遙和林豐留在了那座院子裏。

當辛婵趕到地宮入口時,那裏便已聚集着不少人,一盞又一盞的燈籠在他們手裏凝聚成明亮的火光。

“辛婵。”程非蘊一見她,便喚了一聲,招手讓她過去。

予明嬌雖是烈雲城的大小姐,但她也只是在予南華死後才去過幾次地宮,裏頭九曲回腸,她每回都是需要引路的弟子的,如今烈雲城的弟子幾乎死絕,自然也沒有什麽引路人了。

辛婵在地宮裏待了幾年,她應該是在場的人裏,最為熟悉底下的地形的了。

接過程非蘊遞過來的燈籠,辛婵便同封月臣一起,率先往地宮下頭去。

“……我能不去嗎?”底下的血腥味道太濃厚,姜宜春站在洞口,遲遲不肯邁出一步。

“少宮主,宮主他這回可也在這烈雲城呢,你可不能丢了咱幻蟾宮的臉面。”那胖胖的左護法沉戟低聲說道。

姜宜春用巾帕捂住口鼻,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模糊,“可是真的太臭了……”

他那張秀氣的面龐都皺起來,“讓你把我那鲛紗制的衣袍帶上你也忘了,父親他若追究,那便全是你的罪責。”

眼見着前頭的人都在那漆黑的洞裏沒了影兒,姜宜春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往前邁了兩步,又煩躁地回頭瞪了沉戟一眼,“你走前面,掌燈!”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