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幾日過的很是悠閑,沒聽說獨孤弘月離開軍營,也沒聽說要打仗的風聲。阿生倒是把整個軍營轉了個遍,我卻不敢妄自走動,見了醫官熟悉了其他軍醫。最多的時候是呆在自己的營帳裏翻看醫書,先前跟着師父學,後來又得了爺爺的指點,七七八八的也看了些病人,畢竟經驗尚淺,如今進了軍營越加不敢大意。
阿生見我天天窩在營帳,幾次想拉我出去走走,都被我打發了。我何嘗不想出去走動,私心裏也是渴望見他一面的,只是既然答應了爺爺,總該做到萬無一失。
我不知道其實自己心裏是怨着他的,躲着避着無非是怕自己放不下,因為害怕自己在陷進去,因為知道他不會是我的唯一,逼着自己理智些,早早的斷了念想,既然分開了就分開吧!
心裏為自己打算着,等一切結束了,就另尋一處地生活吧!他們都是我該避着的人,總該為自己活着。
十五天之後軍營裏依舊安靜,我與軍醫們也已經混熟,楚大夫是我們的頭,也就是醫官,是個很嚴肅的人,可能是當貫了軍醫的緣故。人是很好的,醫術上也毫不吝啬,若有不懂得問他,必定傾囊相授,大家都很尊敬他。
其餘的兩個一個年紀同阿生一般大叫寧林,長的白白淨淨的,平時話不多,總愛傻傻的笑,木木的卻是傻得可愛,我們都換他林子,阿生卻喚他木頭,總說他木頭樁似的呆呆的,他也不惱,笑笑又繼續擺弄手邊的藥材。還有一個比我大些,身材也高大,看到他總會讓我想起師兄,初見他時卻比師兄對我友善的多,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對每個人都和善,還會吹笛子,晚上閑暇的時候都能聽到伴着紅河水聲的悠遠笛音。我總覺得他當軍醫可惜了,就該在大富人家做私人大夫過閑适的生活,何必跑軍營來受苦。他只說自己姓白,我們也就叫他白大夫。
倒是好些日子沒見到李睿,阿生去找過幾次,卻都沒打聽到什麽。阿生叨唠着說,他定是個衙門裏的雜役,根本就不能上戰場的士兵,也虧得我們想方的與他混熟。
我倒不甚在意,只盼着這樣的日子快些結束,許是離他太近了,每當閑下來腦海裏總會跳出從前相處的日子,由不得我不想。
阿生每晚都睡的如豬一般,我卻時常難以入睡,即使睡着了也是極淺眠,但凡有稍大點響聲我就會醒來。
月上中天的時候我依舊無法入睡,夏日漸漸的就要來了,晚上也沒那麽涼,我便趁着月光往紅河邊上走去。迎面吹來的風濕濕的,吹的人越加清醒。
我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下,看見眼前流淌着的紅河水,想着對岸會是怎樣的觀景,是不是也駐紮着大批的軍隊,就等着看誰先發起進攻。
身體有些許涼意了,我便起身想要回去,方轉過身卻看見有兩個人影向我這邊走來,看不清是誰,我本想不管不顧得往回走,卻聽着其中一人喚了聲‘二哥’,聲音好似在哪聽過,說不定是見過的人。
我心裏一驚,急急忙忙的尋了塊石頭将自己遮住,心裏緊張的很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就在我躲的石頭邊停下,若是在往前走幾步,我便暴露無遺,還好有水聲遮掩,不然我怕連呼吸都會被他們發現。
“據探子來報,獨孤弘穎絲毫沒有做應對的準備,依舊夜夜笙歌,甚至還在大肆選妃,說是要挑出一位皇後來。”
“桐兒如何?”
聽到這個聲音我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怕心髒會從嘴裏跳出來,竟然是獨孤弘月,他說的桐兒會是我知道的桐兒嗎?
“老樣子,雖是日日在他身邊,卻幹着最粗的活計,還要受那些妃子的刁難。”
“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嗎,不管如何屈辱都要陪在他身邊,就愛的那般深,他可曾珍惜過一分一毫。”
“二哥也該放下,錯過了就不會再從來。”
“錯過……錯過的太久了,當年我若勇敢一點,帶着她離開,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有了,她若安好,我又何苦争這江山。父皇當年屬意的也不是我,這北國的天下誰愛要誰要去。”
“二哥不可說這般喪氣話,這北國的江山注定是你的,誰都要不起,桐兒注定要歸了鳳凰,她是不會回頭的。”
“琰,你早就知道她中意的不是我對嗎,當年無論我勇不勇敢她都不會跟我走。”
“二哥既然明白,何必還執着。”
“明明是我先認識桐兒的,憑什麽他什麽都不做就能得到,明明是我先來到這個世界,我卻那麽努力都得不到父皇的重視,為什麽……”
“二哥,你也會得到該屬于你的,上天早已安排。”
“是啊,注定要輸了她的!”
“二哥……我知道她是你少年時唯一愛過的女人所以你執着,可是這些年你為她做的還不夠嗎。隐忍這麽多年就為了她回頭,她何曾回頭看過你一眼,你醒醒吧,她早已不值得,梧桐永遠都在等待鳳凰,死都是如此。”
“回去吧!明日點兵,随時待命……”
聽着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我卻忘記了挪動,他最後說的話異常平靜,我卻聽出了他隐忍的怒氣。
偷聽不是個好習慣,有時傷到的不是別人,往往會是自己。許久許久我都無法消化自己聽到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挪回了營帳,卻睡的極沉。
醒來時有些不知自己在哪的恍惚,迷迷糊糊的不知所以,若不是阿生叫喚我,真不知自己會不會癡呆了。
“姐姐,你可算醒了可把我吓壞了,我把所有的軍醫都請來看你卻都瞧不出你哪出了毛病,可我如何都叫不醒你。”
“我睡了多久”
“足足的兩天兩夜了,姐姐你是不是中邪了,你若在不醒來,我都打算去請神婆了。”
原來都睡了這麽久了,我竟然毫無察覺,只覺自己是太累了,想好好的睡一覺。
“姐姐……你到底怎麽了。”
“阿生,你怎麽又叫我姐姐了,當心被人聽見。”
我起身下床,身體也感覺不到任何不适。
“哪還有什麽人啊,他們都跟着大軍渡河了,整個軍營就剩百來號人明日也要渡河,還好你醒了。”
“果真如此嗎!”
“那是自然,姐姐你沒事就好,不然我們就要被遣走了,哪還能去打仗啊……”
阿生在說什麽我已然不去細聽了,腦海裏又回想起那天月夜的情形。
每一字每一句都如針般紮在我的心上,這世間到底還有什麽是真的。他曾口口聲聲說着的愛呢,曾那般仔細的把我從別人的記憶裏拉出來,曾那般認真的呵護……
呵……都是假的,養在府裏的顏夫人,捧在手心的慕容菲兒,都是假的,怎敵得過他心裏唯一愛的女人,怎敵得過他連江山都可棄的情誼。
我是不是該慶幸離開了他,被他撿回來的人,愚笨的愛上他的無光緊要的人,哪一點值得他在意呢!
明明是戲弄卻還裝的那般深情,獨孤弘月……這江山就該是他的,誰人擁有他一半的心機,或許不是我太笨,是我的對手太強大,他本就不是我能招惹的人。
原本一片片的營帳,如今只剩得一片荒涼的空地,我一轉身就看到曾掩藏我的那塊石頭,多幸運我聽到了那些話,多幸運老天在我陷的還不太深的時候拉我一把。
我癡癡的笑了,轉而卻又哭了,多希望下場狂風暴雨,洗掉我所有的愛,所有的憂傷……
“姐姐,河邊風大,可別傷了身子。”
我被阿生拉着又回到的營帳,其實就幾步距離,我卻好像是從地獄回到人間一般 。
還好我有阿生,還好還有人是在意我,擔心我的。
“阿生,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我任他拉着走,在他身後弱弱的說,他突然轉過身,将我摟在了懷裏。我恍惚中只覺得阿生突然長大了,他的胸膛也可以容納一個人了。
“姐姐,以後就讓我保護你,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呵呵,以後有了中意的女子,看你還會不會怎麽說。“
我故意打趣的推開他,他卻又纏上我的手臂。半真半假的撒嬌
“除了姐姐我誰都不中意,姐姐也不準中意別人哦!“
“好啊!“
回答他的時候,我不自覺的看向河面,碧波無限。既然看不到,就不要在執着,既然已經走遠就不要再回頭。
終究我們都不曾屬于過彼此,不過是心裏的暗許,你既早有你的唯一,我便不再糾纏,放下……
你救我一命,我還你一段情,從此兩清,若可以願不複相見。
第二日我同阿生随剩下的人渡河,此行只願能完成爺爺的心願,別無他想。
不過幾日同樣的營帳,已然不是同樣的觀景,到處彌漫着硝煙的味道,一個個的擔架擡出又擡回,這樣的世界容不得我在思考任何生命以外的問題。
作為大夫的使命驅使我一頭紮進了傷兵營裏,阿生匆忙的安置了行李,也忙碌起來,看到傷兵的數量大概也猜出了前線的慘烈。
到處彌漫着的血腥味,讓我有些受不住,卻也不願意停下,止血包紮,我一遍一遍的重複着相同的動作,看着血肉模糊的肉體,本以為我會堅持不住逃出營帳,卻是低估了自己。或許是大夫本能,亦或是我內心裏并沒有那麽脆弱。
“顧大夫,幸好你與阿生今日趕來了,不然都不知多少傷患被耽誤。”
“楚大夫,這幾日你辛苦了。不知現下戰況如何。”
“聽說守城的是穎皇帝身邊的老将,最善防守,要攻下這邊城怕是不容易。”
看來獨孤弘穎也不是沒有對策的,才幾天功夫已經傷了這麽多人,死去的又不知是多少,戰争真是可怕啊!
辭了楚大夫我便回了營帳,依舊是我與阿生一起,進了營帳卻見着了好久沒露面的李睿,他與阿生聊得正歡。
“表哥你回來了,我方才還找你呢!”
“看你們聊得這麽歡,可是有什麽大事。”
“倒真是有大事,現在在我們營帳裏坐着的可是李少尉。”
“那可是大喜事,恭喜李少尉。”
“瞧你們倆見外的,虧得我一得空就來找你們。”
不過玩笑一下,不知他會生氣,就要往外走,我們幹忙拉住他。
“三睿哥,別生氣,我們這也是為你高興,以後我們兄弟還得依仗你照應。”
“是兄弟就別說見外的話。”他向來是豪爽的人,一會功夫就又坐下了。
“睿哥,快跟我說說,你是怎麽立功的。”
阿生趕忙拉着他,一副取經的認真樣子,我也是好奇着,便也坐下一起聽。
“也沒做什麽,只是做探子多留了心,混進了皇宮裏,穎皇帝所有事包括他身邊的下人丫環我都一一記下,照着原樣向主上彙報,也不過做了尋常的事情。誰料第二日就被封少尉了,想想也是運氣。”
聽到下人丫環,我好似明白了什麽,倒也是運氣,誰上他留心記下的人事,是被在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