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看得千真萬确,陛下确實和韓議郎一道從首飾鋪子出來,陛下還扮成了韓議郎的丫鬟。她好像扭了腳,韓議郎一直扶着她上了馬車。”
周管家做事一向缜密,“等陛下和韓議郎走後,老奴便進去向鋪子裏的活計打聽過,他們說剛才那位公子對丫鬟十分寵愛。”
劉文周皺眉,“真是不像話,韓景淵出身卑微,從前不過丞相府的一個小吏罷了,陛下竟然不顧皇家臉面,跟他在一起!”
周管家道:“可那韓議郎生得芝蘭玉樹,貌比潘安,能得陛下寵愛也不奇怪。”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而且那韓議郎是丞相推薦的,老爺想想,丞相府那麽多小吏,當初為何偏偏推薦他呢?”
劉文周沉默片刻,“好個詹夙,原來打得這個主意。”
劉靜妍也在座,忍不住提醒道;“這是我們翻身的好機會呀,父親可別錯過了。”
劉文周看她一眼,挑眉道:“你說說,我們要如何利用這個機會?”因為朝中一系列政令的推行,各地官員都出現了變動,許多世家子弟都被從民間選上來的士大夫所取代,劉家在各地的産業都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也被抖摟出來,他這段日子一直忙着收拾這些爛攤子,争取不要讓人抓到把柄。只要陛下手裏沒有确鑿的證據,就不能拿他們家怎麽樣。
乍一聽周管家說顧玄茵和韓景淵的事,他還沒反應過來,聽劉靜妍這麽一提醒,他也隐隐有了點想法。
“很簡單,我們只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自然有人替我們出頭。”劉靜妍似笑非笑,“到時候就看陛下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了。”
周管家笑起來,“姑娘說的是,陛下畢竟是個姑娘家,好不容易有了心儀的人,哪裏是那麽容易能放下的。”
“不管她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于我們來說都有好處。”劉文周端起桌上茶盞,輕啜一口,吩咐周管家,“消息傳得越廣越好,我要讓那些士大夫都看看,他們效忠的陛下是如何貪戀美色,不知廉恥的。”
不到半個月,鄰近長安的幾個郡縣就開始流傳一件事——當今陛下還未成親,就開始寵幸身邊一個容貌俊美的郎官。
老百姓聽到這樣的消息,只會把它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并不會有多大感受。讀聖賢書長大的士大夫們就不同了,在他們印象裏,陛下應當為天下人之表率,怎麽能做出如此不合規矩、不知廉恥的事情呢?
于是,彈劾韓景淵的奏折一封接着一封送往京城,更有些由郡縣推選出來的士大夫因此拒絕為朝廷效力。
朝廷正是需要人才的時候,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折騰,禦史臺的衆人也紛紛上書,讓顧玄茵反省自身,并要求顧玄茵罷了韓景淵的官。
禦史臺這些人自是清楚韓景淵的出身的,在彈劾韓景淵的同時,也不忘帶上詹夙,說他居心不良。
韓景泓作為韓景淵的兄長,多多少少也被牽連,說他趨炎附勢,為了榮華富貴接近長公主。
“你和景淵到底是怎麽回事,鬧得滿城風雨,連帶我和驸馬也跟着挨罵。”長公主聽了那些越傳越離譜的謠言,立刻坐不住了,忙不疊進宮找顧玄茵說理。
顧玄茵正看各地送上來彈劾韓景淵和詹夙的奏折,淡定道:“姑姑不是不在乎別人怎麽說麽?着什麽急。”
長公主蹙眉,“這和從前那些傳言可不一樣,這影響到景泓的前程啊,他若是名聲不好,以後還有誰聽他的,豈不是會影響到你們那個什麽鹽鐵令的推行?”
她嘆了口氣,“你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麽傳你和韓景淵的麽?”
這段時間,顧玄茵什麽難聽的傳言都聽了,詹夙一反常态,把所有彈劾韓景淵的折子也都送到了她面前,冷冷撂下一句:“自己惹得麻煩,自己處理。”
顧玄茵只得直面這件事情。她看了長公主一眼,“長公主以為韓議郎這人如何?”
長公主睜大眼睛,“你還真看上他了?”她想了想,勸道:“身份地位那些倒是其次,就單論韓景淵這個人,他可不像景泓那樣老實,聽說京中不少青樓的頭牌都與他是知己,你若是讓他當了皇夫,他可未必定得下來,若是哪日耐不住寂寞……那豈不成了皇室的醜聞?你也會因此被人恥笑。”她說着,認真地拍了拍顧玄茵的肩膀,“姑姑希望你能找個可靠的人,長長久久。”
顧玄茵抿抿唇,“姑姑最是了解朕的,朕喜歡的本就不是韓議郎這種類型,只是因為朕一個姑娘家和他一起出門,被有心人抓住了話柄大做文章而已。”
長公主半信半疑,“當真?”
“姑姑也不想想,朕要是真看中他了,把他收進後宮不是更容易麽,何必偷偷摸摸的,讓人說閑話呢?”顧玄茵說着,嘆了口氣,“朕眼下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和誰呆一起久了,旁人都要說閑話,朕就想……”她有些不好意思,雙頰微紅。
長公主于是接道;"你說的是,不如早些成了親,把皇夫的人選定下來,也旁人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顧玄茵羞澀道:“朕就是這麽想的。”
長公主皺眉思忖半晌,“可這皇夫人選卻是不好選的。”
顧玄茵道;“是呀,朕與姑姑不同,皇夫還是該選個有身份地位的,這樣才能讓文武百官信服。”
長公主颔首。
“但京城這些世家大族,能讓朕信任的沒幾個,朕是絕不可能從他們中間選人的。”顧玄茵嫌棄地撇撇嘴,“而且那些世家子弟一個個都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朕一個也瞧不上。”
長公主把京城适齡的世家子弟都想了一遍,也覺沒一個合适的。“是不能從這些人中選,應該找一個不圖你什麽的。”說的容易,但若不是因為皇夫這個身份帶來的好處,誰會放着三妻四妾的生活不要,進宮守着一個女人過一輩子。
顧玄茵沉默下來,仿佛當真是在為自己的皇夫人選發愁,半晌,似是想得不耐煩了,她嘆了口氣道:“要不找詹相算了,他不是招蜂引蝶的人,手裏的權力比朕還大,也用不着圖朕什麽,和他在一起,朕倒是省心。”
顧玄茵說到詹夙時,長公主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反對,但聽顧玄茵說完理由,又覺得她說德有幾分道理,她皺着眉想了半晌,最終卻還是搖頭“不行不行,你怎麽能為了省心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呢,”
顧玄茵忍不住笑出來,把她和詹夙的事情和長公主說了,“上次姑姑說不喜歡詹相,朕就一直擔心,沒和您說,但眼下出了這樣的誤會,朕沒辦法。”
長公主确實不喜歡詹夙那樣的人,和他過日子怕是要無聊死,可看看面前的顧玄茵,她又莫名覺得還挺登對。
“既如此,你們就趕緊把婚事定了啊,免得那些人再瞎傳。”
顧玄茵扭捏道;“這種事朕一個姑娘家怎麽好主動開口,況且眼下大家都傳朕與韓議郎的事,冷不丁說要和詹相成親,那些人肯定又要瞎猜了。”
長公主颔首,“也是。”她拍了拍顧玄茵的肩,“我雖然不懂朝中那些權力紛争,但好歹是你的長輩,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顧玄茵歡喜地彎了彎眉眼,“姑姑最好了,不過先別着急。”
長公主笑睨她一眼,“你都不急,我急什麽?”
顧玄茵當真不着急,詹夙人就在跟前,天天都能見着,又跑不了。她正好趁着這個機會,把該查的正事查了。
謠言傳得那麽快,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再加上從醉仙樓得來的消息,她基本可以确定這件事的主謀是誰了。
詹夙前段時間一直在收集這些功勳世家以權謀私,枉顧法度的證據,卻因為突然四起的謠言不得不停下來,各世家立刻又看到了希望,等着看士大夫如何逼破皇帝忍痛割愛,或者皇帝如何對士大夫們失去信任,或者最好的結果是相看兩厭,皇帝開始讨厭這些多管閑事的士大夫們,士大夫也不願意為貪戀美色,不知廉恥的皇帝服務。
到時候,以劉文周為首的世家們再站出來支持顧玄茵,不管顧玄茵願不願意,也只能仰仗他們。至于詹夙,要麽失去顧玄茵的器重,要麽失去士大夫的支持,不管失去了哪一個,他都支撐不了多久。
顧索性借着這個機會,把劉家的人脈網摸了個清楚,劉家之所以一直讓她忌憚,不僅是因為劉家在世家中頗有威望,更是因為劉家在地方上也有自己的産業和消息網,這些人有的是商人,有的是士紳,有的甚至只是引車賣漿之流,可他們身上都有詹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人脈廣,在當地有影響力。從他們嘴裏說出去的話,要不了三日就能傳得當地人盡皆知。
劉家有這樣一幫人,顧玄茵也有。
醉仙樓裏,幾個剛從豫州回到京城的商人聊起了陛下和韓議郎的事情,小二過來上菜時,就随口插了一句。
“聽說那姓韓的貌若潘安,陛下一眼就看重了,去哪兒都帶着。”
“依我看,陛下該是早就看上了那姓韓的,詹相才投其所好,把人送進宮裏。”
此言一出,衆人都覺得有道理,“怪不得陛下如此信任詹相,原來還有這一層緣故。”
“諸位一看就是從外地來的,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兒。”
在座幾人聞言都不由好奇,“不是這麽回事兒,那是怎麽回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