叵測
賀欽朝側臉的染血,雙目無神,形容灰敗。
他雙膝跪地,垂下腦袋,不言不語。
燕九見了,第一次耐不住心頭奔騰的怒意,一腳踹上他肩胛低吼着, “賀将軍果然忠心為國,如今紅口白牙便污蔑我們王妃是亡昭桃夭公主,天下人誰不知道亡昭桃夭公主為周太子所獲,正快活的當她傾國傾城的桃妃娘娘!”
“你等亡昭舊臣居心叵測,意圖混淆視線,如今竟然還把心思動到我們懷有身孕的王妃身上,我告訴你,若是王妃有事,燕王鐵蹄必定殺絕亡昭逃竄之輩!”
賀欽朝原本垂下的腦袋赫然擡起,難以置信的看着燕九,腦子裏亂成一團。
公主有孕!
這個認知在賀欽朝腦中閃過,如晴天霹靂,奪他心緒。
幾乎在一瞬間,賀欽朝一掌打在自己的側臉上,清脆的巴掌聲四下皆驚,燕九眯着眼睛,看着賀欽朝,冷笑一聲, “既已将王妃拖入泥沼,又何必在此裝模作樣!”
“昭人卑鄙!自诩正義之師,不過是群雞鳴狗盜之輩!”
燕九怒意連連,他不介意陶杳的身份,就算過去她是桃夭公主又如何,如今她是燕王府王妃,是殿下心頭所愛,是未來小世子的母親,以燕王府之權勢難道連一個女子也庇護不了嗎
偏偏昭人用心險惡,明知陶杳此刻忘卻前塵,連自己是誰都分不清,還要在大夏宮門口,各方耳目雲集之地,叫破她身份。
這是逼着陶杳承認自己桃夭公主的身份,便是她不是,這屎盆子都已經扣在她頭上了!
亡昭六皇子可真是好算計,什麽寵愛什麽兄妹之情不過都是他棋盤上的算計罷了!
燕王府早已受明成帝猜忌,如今取了個疑似亡昭桃夭公主身份的王妃,還不得借此掀起滔天巨浪便是安寧侯一家,怕是也要不得安寧!
“來人,拖他入水牢!向來賀大将軍忠心為國,連俊逸容貌都毀得,與老鼠相伴也不過尋常。”
人怎麽處置還要王爺王妃說的算,賀欽朝能夠不聲不響的避過他的耳目出現在這,很顯然早就發現了他放在暗處的人,那一窩賊,怕是也早挪了個幹淨!
京城百裏之外,龍船一路行來,明後日便可進京,同時也迎來了旅途中的最後一波惡客。
赫連靳手提金刀,大刀闊斧坐在滿地屍身前,手中一杯葡萄佳釀,猩紅的液體搖搖晃晃,暈着船上熠熠光輝,明明冒着熱氣,卻泛着冷澤。
“姜城,你讓本太子怎麽說你好呢千辛萬苦從昭宮逃走,如今又要迫不及待送上門來,是陪哀帝那個懦弱鬼下地獄,還是陪你那個自诩明主的五皇子見閻王”
赫連靳語氣漫不經心,好似在與宮妃商讨明日該吃些什麽,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訝然出聲: “說來,都這麽多天了,明承業的屍首也該曝曬幹了,就是不知道他幹了的屍首是否還如他活着時有俊逸之姿。”
說完,赫連靳一口飲下杯中溫酒,張狂的笑聲于暗夜之中如寒鴉夜啼。
姜城死死盯着赫連靳,試圖用目光在他腦門上戳個洞,可也不過是徒勞。
如今,他手臂被卸,鮮血滿地,狼狽如蛆蟲。
赫連靳對他的目光視而不見,招手道: “去叫桃妃出來,連寵她至極的皇兄都見了屍首,沒道理如今這麽點場面就能吓着。”
侍從應聲,卻又很快折返, “殿下,晚間風大,娘娘說她身子不适,若要見人,送到她屋中便可。”
赫連靳再次大笑出聲, “瞧瞧,桃妃這才到了大周多久,這膽量絲毫不遜色本殿赤那。”
大周太子宮無人不知,太子愛犬赤那之名,其為財狼,被太子馴服,太子身邊伺候之人,若惹得太子不悅,只有為赤那美食一條路可走。
将桃妃與財狼相較,姜城急怒攻心,嘔出一口鮮血。
便是他不認為赫連靳之桃妃是大昭桃夭公主,可她如今頂着桃夭公主的名頭,卻如此被人輕賤!
“喂顆藥給他,好不容易有個故人前來,桃妃這還沒見着,若是就這麽死了,不美。”
暖帳層疊,輕紗飄散,桃妃依舊裹着緋紅狐裘,她端坐與鏡前,輕輕繪着桃花花钿,細膩之處,栩栩如生,如五月桃夭,洌洌清香飄散而來。
身後一聲重響,桃妃不着急見人,而是拿着手中妙筆,輕輕描繪眉間花钿,等到她覺着再無下筆之處,才緩緩轉過身來。
紅色的狐裘籠着她的身子,金色步搖于燭光之下,熠熠生輝。
蔥白的手指撩開朦朦胧胧的輕紗,露出輕紗裏隐約的面孔。
只一眼,她灼灼面容便讓姜城瞪大雙眸。
他乃朝廷重臣,時常出入宮廷,自然見過名滿天下的桃夭公主,眼前之人即便在妝容上有極大的變化,但那一張傾國面孔與他記憶中的桃夭公主并無不同。
“你……你!”姜城腦子亂成一團。
他信任賀欽朝,既然賀欽朝說陶延那個從宮裏救出來的女兒是桃夭公主,那他便相信,可他不知,這被周太子帶走的桃夭公主,竟然和他記憶中的桃夭公主這麽像!
他努力去看桃妃額前的桃花花钿,看着那舒張開的花瓣上,不由頭大如鬥。
桃妃注意到姜城的眼神,殷紅的唇瓣勾起一道冷厲的弧度,忽而擡起手臂,拇指在眉心一抹,妖冶的桃花花钿頓時被擦花。
姜城鼓起眼珠,心頭好似松了口氣,連身子也松懈下來。
桃妃敏銳的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狹長的眼眸嘲色更濃。
“怎麽見我沒有眉心胎記,松了口氣以為桃夭公主逃出生天,成了那大夏燕王妃”她聲如黃鹂,卻冷如寒冰。
姜城驚詫不已,未料桃妃會知道此事,甚至大剌剌的在赫連靳的下屬面前便将這事拿出來說。
桃妃将姜城的神色全看在眼裏,心中怒火乍起,快步周到姜城身邊,又突然蹲下,将他染血的烏發揪起,絕美的臉龐猙獰不斷。
“全都是這樣!一個!兩個!全都是這樣!沒有胎記又如何!我是桃夭!我才是桃夭!那個賤人是假的!”
她近乎癫狂的将姜城的腦袋砸在地上,站起身來,後退兩步,白皙的手中握着桌角,保養得宜的指甲仿佛要陷入木頭中。
“桃夭桃夭!原來分辨一個人看是的胎記,不是人啊!”她低聲喃喃,随後張狂再起: “陶赦是這樣!皇兄是這樣,你們都是這樣!沒有胎記的桃夭就不是桃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啊!”
她瘋魔了似的将桌上茶壺茶杯掃落在地,鬓間步搖搖擺不斷,清脆響聲泠泠冷冷。
桃妃胸膛起伏,良久之後,她直起腰板,紅唇抿起,雙手交疊于腹前,再沒剛剛癫狂之色,祥和的面孔好似換了個人。
她小步向前,款款停在姜城面前,黃鹂之聲再起, “既如此,你也去死吧……”
袅袅餘聲飄散,姜城見她僵直的背影,低嘆一聲, “昭國之桃夭,灼灼其華,百姓陛下皆視公主為神澤,護佑大昭。”
“惜大昭國弱,帝喜樂人間,不思進取,無力護佑國之珍寶,使其為周國所奪。”
“公主是否桃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昭國百姓昭國忠臣不會相信昭之桃夭為茍且偷生之輩,雌伏仇敵身下,以求性命之安,”
沒有雙手,姜城只能匍匐在地上,他見她錦衣華服,寝屋奢靡,冷聲喝道: “身為昭人,便是普通女子,也該有大昭之氣節,為求性命之安以為茍且,非是昭國珍寶。”
語閉,姜城又似乎覺得自己此言對一女子而言太過嚴苛,終是軟了聲音說道: “如今,殿下身亡,姜城固有複國之心,卻無複國之力,若公主還認為自己是大昭人,不若好好思索所行所思,何必怨怼他們是否認得自己”
最後一字落下,姜城狠狠将自己的喉嚨磕在一旁破碎的茶壺碎片上,淋漓鮮血噴湧而出,姜城緊緊閉上雙眼,不痛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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