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覺着,祁家的祖上一定是冒青煙了。
自打她嫁給祁連山的這些年裏,祁家的境況就一日不如一日,盡日裏走得都是下坡路,沒想到老天開眼,祁家終于有了光耀門楣的時候!
這陵安郡主在大昕朝的地位堪比公主!那可是皇帝的掌上明珠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貴主兒!也虧了她家銜兒争氣,在戰場上屢立奇功年紀輕輕便成為國之棟梁,成為衆多少女心目中的英雄魂牽夢萦的夢中情郎。才使得郡主終于按捺不住,親自提着聘禮來登門求親!
這可是昕朝開國至今開天辟地的頭一回!
主動上門提親的是女方,且這女方還是宣王府中郡主!
祁家這是要做皇親國戚的節奏啊!
謝氏臉上的歡喜簡直掩飾不住,她揮舞着帕子看着院子裏魚貫而入忙忙碌碌擺放聘禮的下人,高興地連眨眼一下都不舍得。這琳琅滿目的,這花樣百出的,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婦人,只因為拿來這些的是當今陵安郡主,即便是她空着手踏入祁家大門,那都是三生有幸啊!一定不是因為她家老爺做了善事得到上天垂青,因為她家老爺從來不做好事,這些年裏祁家人沒跟着遭報應就已經燒高香了。還是要屬銜兒那孩子有福氣,難怪老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當日她只道這孩子是自己的貴人,哪成想日、後這孩子竟然成了祁家的救星!
這一定不是在做夢!她快步走到祁連山身邊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肉,給祁連山疼得猛一叫喚,“你幹啥?”
謝氏挽上他的臂彎,悄聲笑道:“我想驗證一下這是不是夢啊老爺,你也不要繃着了,高興就笑嘛,板着臉多累人。”
祁連山瞧着夫人的如花笑靥,拍拍她的手背,神色凝重,“不知為何,我總是樂不出來,也不知怎麽了,就是心裏有一處不得勁兒。”
謝氏道:“我知道你是在琢磨那小丫頭,想必有了郡主這一出兒,那姑娘也會知難而退的,你想啊,滿昕朝誰敢與郡主搶夫君啊,老爺還是不要想多了。個人有個人的命,往後她就自求多福了,興許以後還能尋到其他的好人家呢。”
祁連山面容複雜,只道:“夫人你不懂,她師父是我的救命恩人,為了報恩給他個兒子都成,何況是讓咱兒子做人家的女婿呢。”
謝氏對此倒是不屑,“那只能說明老爺你福大命大,與他能有多大關系。”
“你……唉。”祁連山望着門口處緩緩踱步進來的郡主,終是不再與謝氏多言一句了。
謝氏拉着他的胳膊道:“郡主過來了,咱們去接客吧。”
“……你稍微注意一下用詞好不。”
謝氏快步來到欣和近前,福身行禮,連聲調兒都揚高了帶着喜氣,“郡主光臨寒舍,是祁家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民婦這廂有禮了!”
祁連山也垂首抱拳道:“草民祁連山見過陵安郡主。”
“免禮,都不必客氣。”欣和說着擡眼望了一圈四周的人,沒有看着想見的,便又對着祁連山夫婦道:“今兒我來的有點唐突,還請老爺夫人不要見怪。”
祁連山忙閃身,迎郡主裏面請,“郡主到臨,蓬荜生輝。實乃祁家盛事,郡主快請坐。”
欣和一落座,玲珑就殷勤地給斟了茶,欣和朝着她微微一笑點頭致謝後,對祁連山道:“想必您也看出來了,我這次是來提親的。因為京城離這裏有一段距離,時日又倉促,準備的不是很周全,還望祁老爺不要介意,待家兄身體康複之後,定當如數補上,該有的一樣不差。”
祁連山本想說這男婚女嫁的事兒哪有女兒家的出聘禮的,不過轉念一想,誰讓她是郡主呢,她們官家子都有錢,有錢的人又都任性,願意怎麽着便怎麽着吧,便略有些惶恐地小心問:“王府中的大貝勒爺怎麽了?”
欣和道:“前陣子去崇明山見友人,不慎墜了谷,把腿腳傷了,本來再過個把月的他就好了,就可以親自來了,可是他有點着急,便催我趕緊來了。”
欣和說着喝了口茶,笑着道:“在說正事兒之前,我還有幾個疑問務必想弄清楚。”
祁連山一哆嗦,不禁坐直了身子道:“郡主請說,草民定當據實以告。”
“我聽聞府上有個叫小綠的丫頭,是吧?”
謝氏趕在祁連山之前搶過話茬兒,笑答,“的确是有這麽個人兒,不過只是府裏的一個小丫鬟而已。”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誰知道郡主打哪兒聽到的,不管她怎麽認為,這麽說自然就無懈可擊了。若是說了實情,萬一郡主再介意一氣之下拂袖而去該如何?不成了煮熟的鴨子到嘴邊飛了?那祁家該是多委屈。至于春荔那一邊,反正婚約被她扣下了,到時候銷毀憑證就一口咬定死不承認也不能奈她何。謝氏心中盤算好了一切,朝欣和又是春風般和煦地笑着。
欣和被她笑得有點不自在,便轉了目光看向一本正經的祁家老爺,“聽聞她年紀也不小了,可許了人家了?”
祁連山本想說出實情,他家的兒子從小就有婚約了,媳婦兒是個崇明山的小姑娘,就是這綠丫頭。把情況說明白了,到時候讓郡主自己作抉擇,不管她是繼續還是放棄,到時候也是她自己的事兒,若是郡主不介意,那就是祁府的福氣,若是郡主有芥蒂,那也只能怪她和銜兒沒有緣分。可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被夫人搶先答了。
謝氏擺着手,直搖頭,“沒有,哪裏有時間顧得上這些下人,到了時候放回家去自己找夫家兒就是了,而且啊,我們家也不興那些丫鬟伺候少爺的規矩,所以啊,個個都是大黃花閨女,與少爺們是沒有一點關系的。”也不知道這郡主到底知道了些什麽,淨挑這丫頭的事兒問,好在她留了個心眼兒,這會兒替銜兒解釋清楚了,就不影響郡主和他的好事了。
“她不是沒有家麽?”欣和微微皺了眉,又問。
謝氏心下嘀咕,你的問題太多了,看來是對這小丫頭的存在還很介懷啊,那她不妨就說開了吧,她清了清嗓子,攥着帕子道:“要說這小綠啊,也确實是個挺可憐的孩子,沒爹沒媽的,不過她不想在祁府久留的,我們祁家呢,也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丫鬟想走就走,我們不會強人所難的。”
欣和滿意笑了,“有夫人這些話,我就放心了。”
“是是是,”謝氏忙點頭笑應着,“郡主放心便皆大歡喜了。”
祁連山也跟着尴尬地附和笑着,只是他的笑容很僵硬也很別扭,祁老爺心下總是不踏實,這麽做實在是對不起崇明山的恩公,也對不起那心地善良的小丫頭,他殘存的良心一直在提醒着自己,這出兒忒不道義。
所以,他實在是歡喜不起來。
這時候,從琉璃苑那邊趕過來的阡陌也到門口了,他正視着坐在客座上的欣和,非但沒有行禮,反而還直呼名諱大聲道:“欣和!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