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良辰之翩然雪海間第 46 章 ☆、雪夜獨飲,祭亡靈

連着幾日眼淚總是不由自主的流出來,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流淚,如今卻流的更多,眼睛有時痛的厲害,連睜開都覺得累,看東西也越加模糊。

陽光刺眼的厲害我越加不願去看,白天多半睡着,半夜裏摸索着坐在窗前,任涼風刺骨,我會覺着舒坦許多。

阿生,你要我替你看這世界,我只覺這世界在無美景,冬天的雪寒冷刺骨,風吹來如同身至寒潭冰窖,連呼吸都結冰了一般,不知當初我是如何戀上這北國風雪,執意要來……

破曉的時候我從新回到床上,宮女進來的時候我已經熟睡,往往會被叫起來用早膳,吃完我上床繼續睡,日日的黑白颠倒,身體自然恢複的慢,腿上的舊患不似在牢裏那般難受,卻時有發作,手痛腳痛,只覺全身沒一處是好的;這些年大傷小傷,我本極會忍耐,如今發作時如何都受不住,整個身體縮卷一團,痛極時往往嘴唇都被我咬的血肉模糊。

那日之後他不曾來過,師兄倒是來的特別勤,初時我白天睡覺,後來因腿病犯了我痛的睡不着,看着師兄在床側好像比我還痛,眼裏竟流出淚來;被我發現他轉身就往外跑去。

之後我開始晚上睡覺,白天雖不出門也會在屋子裏走動走動,許久未走了,竟連走路都不會了,練習好久方才習慣。

師兄再來又是幾日後,随他來的還有好多人,有擡着浴桶的,也有人擡着個屏風。

“知道你不願出門,我讓人把浴缸放在你屋子裏,我配了些祛風除濕的藥,以後你腿痛了就在浴桶裏泡着,也不至于那般忍着痛。”

“謝謝師兄”

“傻丫頭,我也只能為你做這些,你該怪我的,怎就讓你吃那麽多苦,我如今都不敢把你的事說與師父聽,只說已經找到了你,就在我身邊,唯怕他傷心自個跑來。”

“不告訴師父是對的,我怎麽還能怪你呢,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此刻師兄能日日來看我,我不知多開心。”

“如此就要快點好起來,你不單單只有自己而已,不要在讓疼惜你的人放心不下。”

這麽些日子我難得與師兄說這麽多話,心知他是要勸我,心裏便又難受起來。

“師兄,我放不下,我本為報恩而來,如今該救的人未曾活,阿生卻又因我而死,我如何好的起來。”

說着眼淚又要流下了,師兄慌亂的為我擦去。

“別在哭了,身體已經傷極,如今連眼睛也不想要了嗎?”

我不顧屋裏衆人,投入師兄懷裏,只想在哥哥這裏尋得一絲安慰。

“死者安息,一切不過天定,你縱使把所有罪過都歸結到自己身上,死者也在活不過來。”

我無話可說,看着外面白茫茫一片,模糊裏一個明黃的身影站定片刻而後轉身離去。

師兄輕輕推開我,緊緊看着我的眼睛,憂慮的說道:

“丫頭,我多想你變回從前那個野丫頭,你喚我柱子也好,笑我也好,我都甘之如饴。”

我轉過身去,實在不願被他這樣看着,我真的做不到,忘不了,道理我豈會不知,又豈會讓你這般難過。

“師兄,我想泡澡。”

“好,我讓人準備。”

我獨自一人在浴缸裏泡着,誰都不準靠近,水煙袅袅,藥香彌漫;我試着放松自己,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頭靠着浴缸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呼吸有些難受,卻累得睜不開眼。

突然被誰撈出了水,力道極大勒的我周身都疼,好在呼吸順暢了,我強迫自己睜開眼,眼睛依舊模糊,卻因為離得近,獨孤弘月的臉異常清晰。

“啊……放開我……”

我拳打腳踢,全然不顧自己赤身裸體,他像是松了一口氣,抱得更緊了些。遣了屋裏的人都退下,就那般抱着憤怒中的我出了屏風,行至床前輕輕的将我放下,我趕忙拿被子将自己裹嚴實。

“泡澡倒真讓你恢複了些元氣,聲音都比往常大些,不過下次再泡可別又睡着了,我可不能每次都救你。“

“你無恥……“

“顧相國的小姐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無恥二字着實不雅。”

不想他突然提到父親,心裏不禁酸楚連連,在無心鬥嘴。

“來人,傳膳。”

膳食擺弄好,他又遣人退下一人不留,桌上擺着米飯同一些清淡的菜,吃了這麽久的粥我早已膩歪,看到米飯自然多了幾分食欲。

他端着米飯就着一小勺豆腐送到我嘴邊,我張口就吃了,毫無往日的扭捏,他送的快我吃的也快。

見我吃的歡,他也忍不住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口,那可是我吃過的勺子,我不解的看着他。

“恩,當真好吃。”

他竟不再管我,把剩下的半碗飯全送進自己的嘴裏,吃完不忘回瞪我。

“瞪我幹嘛,賠你一碗便是。”

說完便吩咐人在準備兩碗飯,我越加無語。

他照舊喂我,不過是我吃一口他也吃一口,還不容我拒絕。

最後我們竟将一桌子的飯菜全數吃盡,連收拾的宮女都覺着奇怪,他倒是格外滿意,使喚宮女時聲音都柔和許多。

我不在理他佯裝睡覺,他到也沒在理會我,自顧坐到案幾旁看起奏折來,我心下奇怪他是何時把奏折帶來的,前些日子不都在別處嗎?

想着便漸漸睡去,許是泡澡的效果,晚上睡得出奇的好,一夜無夢,以至于身邊躺着人都不知道。

第二日醒來,身邊竟多出個人,我忍不住又要叫喚,卻被他的手準确無誤的封住了嘴。

“時候尚早,在睡會。”

“你……你怎麽可以睡在這裏。”

“這是我的屋子,我的床我如何不能在這裏。”

他眼睛未睜,懶洋洋的說着。

我卻不在淡定了,細打量這屋子,算不得富麗堂皇,卻極為講究,擺設竟與王府閣樓的房間相差無幾。

當真是糊塗,都住了這麽久了,竟是毫無擦覺。

“我不要住在這裏。”

“乖,別鬧,在睡會。”

想要起身下床,卻不知他哪來的力道,就一只手壓着我就動彈不得。

再次躺下與他挨得更緊,從前最好的時候也曾這般,如今心境在不似當初,只覺冰冷諷刺。

“皇上,奴婢不過賤婢而已,實在不該住在你的寝宮。”

他猛然起身,片刻竟穿戴整齊,原來他自己也會穿衣服的。

“你呆在哪裏,從來只有朕說了算。”

他拂袖而去,氣生的莫名,我不過把他自己說過的話複述一遍而已。

本以為他生氣離去,會像先前一樣不會再過來,晚膳時分菜方擺上桌,那人卻準時而來,宮女們好似早就知道,碗筷準備的異常迅速。

我本已經放下手裏的醫書,見他在桌前坐定,我索性拿起書繼續看起來。

身側的宮女萍兒小聲提醒,我擡頭看她臉色都吓白了,在看周圍無不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我,這些日子也多虧得她們照顧,心裏終究不忍,複又放下書由萍兒扶着坐到飯桌前。

見我坐下,他什麽都沒說自顧用膳,我手傷未愈拿筷子都覺吃力,換了左手卻越加不靈活,萍兒想要幫忙被我避開。

以往多時是用湯匙吃流食,總是躺在床上也少自己動手,如今自己動手竟連筷子都拿不動了,這般沒用我怎還會允許被人代勞,索性放下筷子懶得再吃。

他至始至終都沒看我一眼,我心裏煩悶,看天色漸暗便生了出門的念頭。

想着腳步便往門口走去,屋裏的人顯然大驚,不知我要做什麽。

我出了門那人沒有阻止,宮女們也只能緊緊的跟着,在宮裏生活數月,道路位置早已摸得清,出了門才知他竟挑了個略偏僻的‘玄月宮’做寝宮。我知道這裏只因宮前一大片的梅園,要進出這園子總要經過這梅林,如今正是寒冬梅花開得正歡,月夜下暗香佛動。

梅香繞鼻心裏的煩悶也去了不少,先前看到這梅林只覺等不到花開,如今真見着了代價卻太大。

我在梅林裏奔跑起來,宮女們未曾料到,待要追來我早已出了林子,隐身小巷裏;待他們追遠我方小心翼翼的出來,确定左右無人便往那熟悉的涼亭走去。

大雪蓋地,石階卻越加隐秘,好在從前常來,片刻就找到了位置,階梯上積雪厚實毫無痕跡,想來少有人來。

石墩與石桌上滿是積雪,連尋個地方座都不行,不知每年的大雪那個男人是如何在這守着。

我擡頭看天,零星的幾顆星子閃閃爍爍,如果說人死了會化作天上的星星,我擡頭時你們會不會也在看我呢?那麽多星星你們又是哪一顆。

桐兒的屋子燈光搖曳,時常有人影晃動,同樣的情景卻在不是那個人,暗夜裏也在不會有人默默看着,默默守候。

我從一旁的草叢裏拿出早前藏着的酒,上好的竹葉青;本想着尋個機會讓獨孤弘穎也嘗嘗我備的酒,誰知一切都來的那麽快,沒等我們最後一次話別。

我開了封口,到了一半在他從前坐的位子,随後自己又一口一口的喝起來,起先覺着衣薄寒冷,如今喝了酒連雪地裏都敢坐下。

我對着夜空自酌自飲,就當天上最亮的星子是你們吧,我看着你們你們也看着我,天地之遙也只當你們尋了更好的天地,自由快樂的活着。

桐兒,別只知顧着獨孤弘穎,看在我們相識的情分,我拜托你幫我照顧阿生,別讓他一個人太孤單……

不知道是累了還是醉了,只覺山下噪雜一片,好像是在尋着誰,反正都不光我什麽事,這碩大的房子不屬于我,我也不屬于這裏,找誰都與我無關,自顧喝完整壇的酒,許是真醉了倒頭便睡去。

沒多久就又做夢了,夢見好久沒見的南宮夜,我看見他淡淡的微笑,如同好久沒見的朋友,生出一股親切感。一會又夢見獨孤弘月,看見他我卻只想哭,眼淚一直流個不停。

“阿月,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你曾愛我也好不愛也罷,我都不敢在愛你,當時我若沒走,你若追上我,如今的我們是不是會輕松好多,至少……至少阿生不會為我而死。我知道你不會來追我的,你的心尖上的人不是我,後來我故意接近桐兒,想看看能讓你癡戀數年的女子到底是如何的優秀貌美,我終究不及她……”

夢裏我在獨孤宏月懷裏,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話,都是我一個人在說,他一句都沒曾回答。

酒醒後只覺全身酸痛,最痛的是腿疾發作,落地都難。

“小姐你醒了,可有哪裏不舒服,你昨夜跑去了哪裏,奴才們把整個宮都翻遍了;半夜裏才見你被皇上抱回來,連夜召了禦醫來看确定沒事皇上才沒生氣,你又說了一晚上的胡話,皇上守了一夜方才去上早朝。”

“你說什麽,是他把我抱回來的,我都說了什麽?”

“皇上不準奴婢們靠近,具體只有皇上知道。”

我努力記憶昨晚的夢,只知自己說了好多話,具體哪些卻又想不起來了。

“小姐,藥浴已經準備好了,皇上說你醒來準會想着泡澡,就命奴婢們提前準備。”

我心裏不知是何等滋味,昨日在雪地裏做的太久,卻是要泡澡才會舒服些,可他獨孤宏月到底是哪般心思,當日在牢裏一副恨慘了我的模樣,如今又這般照顧到底是為何。

宮裏永遠是生是非的地方,昨夜那般鬧騰如今只怕整個後宮都知道了,朝堂上也不會安靜多少。

當日封妃大典雖最終不能禮全,卻已是天下皆知,如今他将我安置在他的寝宮,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泡完澡後反而覺得更累了,全身無力只想好好睡覺,昨夜裏只顧做夢了,也不知到底說了多少話。

在醒來竟然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床頭正對着案幾,我一起身就看到了他,聽到響動他也擡起頭,我們就那般正對着,隔着搖曳的燭火,誰也不開口說話。

最終是我敗下陣來,低頭不在看他,起身整理自己。

沒一會就有宮女魚貫而來,我早已習慣沒多在意,只覺為我穿衣的不是平日的萍兒,仔細看了她的面容,竟突然生出前世今生之感。

“巧娟……”

喚了她的名字竟不知要說些什麽,只得雙雙抱住沉默以對,回想當初我死裏逃生,日日都是巧娟身前照顧,自家姐妹只怕都不及她細心周到。這些話我從沒說與她聽,心裏卻時常記着。

“你沒事就好,我本老早就想來看你,奈何府上瑣事繁多,如今總算是見着你了,你怎就那般絕情說走就走。”

“我……”

環顧四周,獨孤弘月不知何時出去,別的宮女太監都不見了人影,我拉着巧娟坐在床沿,巧娟竟是一臉惶恐,不得已我們便圍茶幾而坐,如從前府裏一般。

一路走來,話語說來太長太長,大致與她說了一遍,講到阿生時她竟比我哭的兇,我許是哭的太多,只覺眼睛太痛流不出淚來。

“可是恨皇上。”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自己都不曾自問過;恨他嗎?恨他的不追不尋,恨他從不曾愛我,恨他陷我于死牢,還是恨他直接或間接的害死阿生。

“我不知道,只是決計不敢在愛了。”

“良辰,皇上曾找過你,若知道你受傷他……”

我打斷巧娟的話,不願聽亦或不敢聽,只覺不該在多做糾纏,過去就該過去。

“不重要了……所有一切都換不回阿生的命,我與他誤不誤會都不在可能,你該知道我是前朝皇帝的辰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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