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 堂屋。
“太傅已帶着幾房妾室入住了康悅客棧,昨夜城西的所有天雷似是集中在了太傅府上空,直劈太傅府, 按着目前太傅府的損壞來看,沒有三兩個月是修葺不好的。昨夜太傅府的人逃離及時,倒是沒什麽傷亡, 但太傅等人必然受驚了,今晨還請了郎中開藥呢。”
探子禀報過後, 張相和他的一衆幕僚們哄堂大笑。
張相和太傅鬥了大半輩子,兩人都是年紀發跡, 又都是政客奇才,這些年一直在分庭抗禮, 誰也不甘心輸給誰。
萬沒想到,老冤家會淪落被雷劈的下場!
怎叫人不痛快!
張相從昨夜開始就一直亢奮着,今日天才蒙蒙亮就命人外出打探太傅一家子的消息。
太傅越慘,張相就越是愉悅。
建立在宿敵痛苦之上的歡喜,無疑是極佳的滋補品, 此刻的張相精神矍铄,面色紅潤。
已經迫不及待去見到那個老匹夫了。
此前, 淑妃得寵,張貴妃一直被帝王冷落, 太傅曾以此多次打壓張相。
無疑,太傅此番遭遇, 讓張相大快人心。
這時,一心腹幕僚開腔, 似乎疑惑, “相爺, 皇上登基三載以來,從未動過太傅一黨,淑妃更是聖寵在身,這一次為何會對太傅發難?總不能僅僅是為了宮裏新得寵的昭嫔。這次只怕就是一個掩人耳目之策呀。”
以“沖冠一怒為紅顏”為借口,實則是故意針對太傅。
張相臉上笑意逐漸散去,瞬間化為陰狠。
他們的這位年輕帝王,絕對不會是意氣用事的主兒,別說是為了一個女子了,就連太後也是該利用就利用。
總之,張相與幕僚們都無人相信,封衡是愛美人的帝王。
封衡之所以動太傅,因為是到時候了。
此時,張相一雙眼皮早已褶皺的眼眯了眯,吐出兩個字:“兵權。”
一言至此,張相又道:“虞家兩個女兒都在宮裏,而今恒慶王夫婦也來了京都,皇上的目的再明顯不過,無非是拉攏嶺南的三十萬虞家軍,以及北方的冀州兵馬。若是南北夾擊,雍州的楚王還有活路麽?”
張相如此一分析,似乎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年輕的帝王一開始之所以對朝中權臣的狂妄視而不見,只因羽翼未豐。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帝王不會去做。
封衡啊,太會權衡利弊了。
每一步棋都比別人看得遠。
心腹幕僚豁然明了,“相爺英明吶!那……咱們呢?下一步該如何做?”
張相的長女在宮裏并不得寵,皇上的意思很明顯,不打算給貴妃娘娘一個孩子,張家只有兩個女兒,長女那邊行不通,還有次女。
次女原本也要入宮的,但皇上以孝期為由拒絕了,可後來還不是讓虞家的姑娘入了宮!
先帝三年孝期只是借口,帝王的偏見才是事實。
虧得他的次女看上了辰王!
張相雙手朝後,望着庭院中的富貴花開海棠,細長的眼中野心勃勃。
“且走一步看一步,眼下暫時按兵不動。”
太傅一黨若是被封衡打壓,那麽朝中局勢就會失衡,帝王的下一步計劃就是對付張相了。
封衡,帝王之術,倒是玩得很溜!
鳳藻宮。
太傅府被天雷炸毀的消息,讓淑妃一度失控。
這不是與朝露閣是如出一轍麽?!
淑妃就算再怎麽沒腦子,也能猜出是有人故意報複太傅府!
是誰?
難道是皇上?!
淑妃明明猜出了幾分,卻又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皇上為了區區一個昭嫔,大功幹戈對付太傅府,這意味着什麽?!
無非兩點:
一來,太傅府已經徹底激怒了皇上,以至于皇上再也不念及舊情。
二來,皇上不惜動了權臣,也要護着他的昭嫔,可見昭嫔當真是皇上的心頭寶貝疙瘩了!
無論是哪一點,對淑妃而言都是致命的。
可淑妃又不能去找封衡當面質問,她和封衡再也不像幼時那樣了。彼時,她是驕縱的太傅之女,封衡是不受寵的太子,她可以對他偶爾使使小性子。
而今,淑妃都開始懷疑,封衡這三年對她的寵愛都是假的!
“啊、啊——”
淑妃在內殿狂叫,歇斯底裏,“本宮遲早會将昭嫔喂鱷魚!”
仿佛見到虞姝被鱷魚咬到血肉模糊,才能解她心頭之恨!
除卻鳳藻宮那邊,翠碌軒也不太安生。
虞若蘭小月子還沒結束,但對宮中一切都甚是關注,還自以為很聰明的派人到處打探消息。
起初,虞姝被打上妖妃轉世的名號,她是十分歡喜的,也在靜等虞姝遭殃,就連這兩天的食欲都大有好轉。
她甚至于已經想象出虞姝被綁在火刑架上的場景。
可誰知,一夜之間,一切都反轉了。
太傅府也遇天雷,這下太傅再也不能彈劾虞姝是妖妃轉世,她虞姝什麽都沒做就化解了所有危機!
仿佛老天格外庇佑她似的!
虞貴嫔坐在妝奁前,看着面容依舊憔悴的臉,咬着牙憤憤然,“這樣都搞不死虞姝那個低賤庶女?!”
庶出的玩意兒,就是卑微下賤呀!
憑什麽能得帝寵?!
又憑什麽次次化險為夷?!
虞若蘭只覺得老天不公,難道尊貴之人不應該備受福澤麽?
不甘和嫉妒,讓虞若蘭對虞姝的嫉恨劇增。
人都是如此,看着一個不如自己的人平步青雲,甚至于可以平起平坐,巨大的落差就會産生無窮盡的恨意。
而恨意又會激發人心的最大惡。
虞若蘭盯着銅鏡中的自己,仿佛是在通過看自己,而看向了另外一個人,咬牙切齒,“虧得我提前早有準備,巫蠱之術總能弄死你!”
一旁的夏荷愕然擡頭。“……”她已告知昭嫔娘娘真相,昭嫔娘娘又豈會坐以待斃?
再者,巫術一出,全族遭殃啊!
夏荷明知自己勸說不成,但還是忍不住試一試,她噗通跪在了虞若蘭身側,“貴嫔娘娘,這巫蠱之術使不得呀!若是被皇上知曉,會連累咱們将軍府的!”
虞家本就軍權在握,身份地位皆甚是敏感。
二小姐糊塗啊。
虞若蘭心意已決,她素來驕縱孤傲,不喜任何人反駁自己,她要的是絕對的服從。
“閉嘴!”虞若蘭擡手就是一巴掌。
夏荷紅了眼眶,又默默擺正了被打歪的臉。再這樣下去,二小姐只怕最後命都保不住。
可她好像無論做什麽都救不了二小姐。
難道二小姐就從沒有懷疑過春桃的死?
除卻皇上之外,還有誰能在後宮不聲不響弄死一個人,并且皇後也只是表面查了查,最終不了了之了。
春桃被抛屍鱷魚塘,已經是皇上的警告了!
虞若蘭親自上妝,塗上了嫣紅的口脂,又細細描眉、敷粉、篦發,她戴上了一枚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鸾點翠步搖,塗了丹寇的手遞給了身側的假太監,“走,我要去見一見淑妃。”
聞言,夏荷面露恐懼之色,貴嫔娘娘總不能要與淑妃合作?!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便是虞若蘭的想法。
起初,淑妃是她的頭號大敵。
而如今,虞姝才是她最應該鏟除之人。
昨夜雷雨過後,今日又是一個豔陽天。
白日裏無事發生,後宮看似一切平靜如常。
景元宮那邊,暫時還沒有讓嫔妃們恢複請安。
林深每日都會送大補湯過來,虞姝喝完就會恹恹欲睡。
夜幕降臨,帝王還是沒有踏足後宮,也并未宣見任何一位嫔妃。
景元宮華燈初上,皇後一時半會沒有睡意。
無疑,她也猜出太傅府的遭遇,是皇上在報複。
皇上的确記仇。
但并非任何人都值得他去報複。
內殿沒有旁人,只有一個心腹宮婢杏兒。皇後沉默許久,幽幽一聲長嘆,“本宮記得幼時一樁事,那年皇上六歲,辰王贈予他一只雪色長兒耳兔,皇上甚是喜歡,就連睡覺也會抱着那只兔子,可先帝有一次在皇宮獵場狩獵,無意射殺了那只長耳兔。”
說到這裏,皇後飲了口花茶,吞咽了數次。
杏兒不解,問道:“後來呢?”
皇後這才眯了眯眼,仿佛在說一個極其可怖的故事,“第二天,先帝的禦用黃彪馬就死了,也是被一箭刺穿心髒,那匹馬跟着先帝南征北戰,是先帝的愛寵。”
杏兒頓時手腳發寒,“……”
也就是說,封衡在意的東西,旁人真的碰不得!
哪怕當初他才六歲,又哪怕對方是先帝。
這一天夜裏,後宮人人各懷心思,有人安眠,有人心事重重無法入睡。
次日一大早,晨風微熱,東邊天際才隐現一片魚肚白。
平靜了一夜的後宮就如同被人往冰面倒了一桶熱油,立刻炸開了。
朝露閣外面,竟死了一名宮女。
這宮女死相可怖,身子宛若被水泡發過,就橫躺在在朝露閣外面。因着雷擊過後,此處尚未正式開始着手修葺,周遭無人。
故此,沒人看見這女屍是從何而來,又是幾時死在了朝露閣外面。
此事一出,後宮嫔妃俱是誠惶誠恐。
朝露閣接二連三出事,着實叫人生疑。
早膳還沒開始,景元宮就陸陸續續來了嫔妃,不多時竟然到齊了,就連虞貴嫔也來了。
陸嫔詫異一問,“貴嫔妹妹,你小月子還沒結束,這就往外走?也不怕落下月子病。”關鍵是晦氣啊!
陸嫔此言一出,虞若蘭神色猛然一閃。
她是幾時落胎的,她自己心裏清楚!
面上只是笑笑,“我身子已無礙,多虧皇上賞賜了諸多補品,一陣子滋補下來,身子骨便就好的利索。”
陸嫔沒什麽腦子,聞言也只是一笑而過,只以為虞若蘭是在炫耀皇上賞賜了補品。
淑妃一慣是雍容華貴的裝扮,頭戴鎏金穿花戲珠步搖,搭配赤金寶釵花細,一身桃紅色嵌明松綠團福紋樣繡袍,整個人富麗堂皇,坐在那裏仿佛會發光一樣。妝容更是精致,渾身散發着濃郁花香。
淑妃倚靠着圈椅,一邊欣賞着自己纖纖玉手上的鎏金水波紋镯子,一邊陰陽怪氣的笑了笑,“昭嫔妹妹近日來是招惹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麽?怎的又是你出事呀?”
一言至此,淑妃懶洋洋擡眸,看向了虞姝。
虞姝一身繡淡色迎春花梨花白長裙,發髻上僅插了一只碧玉簪子,模樣俏麗,雖不比淑妃明豔,但勝在靈氣逼人,十六歲的光景是女子韶華最好時,嫩生生的。
淑妃只覺得刺目。
狐貍精!
裝什麽純良?!
淑妃堅信,若非虞姝百般勾搭皇上,像皇上那般心性冷淡之人,又豈會在一個女子身上失控?!虞姝在皇上面前必然是百般手段!
被點到名的虞姝只能默默哀嘆。
聽聞朝露閣出事,她就知道今天又會有麻煩。整個後宮竟然都到齊了,大抵都是來看熱鬧的吧。
虧得皇上将她暫時安置在了皇後這裏,不然指不定會亂成什麽樣子。
虞姝倒也坦蕩鎮定,絲毫未被朝露閣外面的女屍吓到,她也不曾親眼目睹那具女屍,更是不知是哪個可憐見的宮婢。
但有一點,她很清楚。
此事,是沖着她而來。
虞姝看着淑妃的眼,問道:“不知是哪個宮的婢女?如何死的?”
淑妃頓時覺得了然無趣。
死了一個宮婢罷了,這個昭嫔不想法子保全她自己就罷了,還關心起了宮婢。
裝清純就罷了,還裝心善!着實可惡!
虞若蘭這時插話,“該不會是朝露閣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吧?”一言至此,虞若蘭站起身,對皇後盈盈一福,“皇後娘娘,嫔妾的妹妹自打入住朝露閣,便頻頻出事,嫔妾肯請皇後娘娘做主,徹查一下朝露閣,這萬一有個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害了妹妹可如何是好。”
虞若蘭比淑妃更加直接。
言下之意,便是朝露閣裏面有髒東西。
虞姝哪裏不明白她的目的。
是想讓皇後派人去搜宮吧。
可惜,那些針紮小人皆被她處理幹淨了。
虞姝一直坦坦蕩蕩,皇後卻看似一臉憂心,“昭嫔,貴嫔妹妹也是擔心你,她所言非虛,你這陣子的确不安穩。若不……本宮還是讓人去搜一下吧,免得夜長夢多。”
皇後表面庇護虞姝,實則是在推波助瀾。
皇後也盼着能在朝露閣搜出個所以然出來。
而且,見淑妃和虞若蘭像是聯手了,皇後就更是篤定了朝露閣裏面藏了東西。
既如此,皇後倒是樂見其成。
她還是最初的想法,她想讓虞姝倒臺,可不能是她親自去做這樁事,她只推波助瀾,如此皇上也查不到她身上來。
今日,淑妃和虞貴嫔倒是幫了她大忙了。
皇後又說,“昭嫔,總該沒意見吧?大家都是為了你好。”
虞姝無話可說,她若是反對搜宮,那就是心虛了,遂點了點頭,“有勞皇後娘娘了。”
女屍已經被擡走,皇後親自帶人去搜朝露閣,嫔妃們也都過來看個熱鬧。
虞姝站在朝露閣對面,看着已經破敗的宮閣,不免心生悲鳴。
幾天之前,朝露閣還是人傑地靈的地方,可今日卻成了衆人口中藏污納垢之處了。
淑妃昂首,像一只孤高的雀兒,藐視着虞姝。
虞若蘭更是靜等宮人搜出針紮小人,她給了庶妹榮華富貴,也要親手奪去!
張貴妃、陸嫔幾人則站在一旁看好戲。
聖寵能帶來無邊繁華,但也如一把刀刃,招架不住就會傷及自己。
帝王不重/欲,從不雨露均沾。
帝寵在誰身上,誰就會成為後宮的衆矢之的。
皇後指派了八名宮奴搜索朝露閣。
這架勢,甚是隆重。
虞姝算是看出來了,大抵所有嫔妃都盼着能搜出個髒物出來。
然而,好片刻過後,也沒任何收獲。
直到日頭愈發烈了起來,帝王的轎辇罕見的出現在了後宮。
“皇上駕到——”林深高唱一聲。
衆嫔妃紛紛望向轎辇上的帝王,縱使入宮幾載了,可每次見到帝王,還是會因着這一張驚為天人的臉而驚豔到目光癡癡。
年輕的帝王一襲玄色錦緞長袍,廣繡是暗繡刺工,可以看見日光下盈盈浮動的金色龍紋。
他清俊的眉目微涼,總給人生人勿近之感。
帝王一到,周遭日光也仿佛暗淡了下去。
萬衆矚目是他,灼灼生輝亦是他。
“恭迎皇上聖安。”嫔妃們行禮,一個個恨不能擺出婀娜身段,但又礙于時間短暫以及場合不合适,不便她們展示。
轎辇停下,封衡站起身,高大颀長的身段擋住了東邊的晨光,他的臉一半是明一半是暗,眼神深邃又迷離。
“平身。”
封衡淡淡起初,目光掃在了虞姝頭心。
虞姝一擡眼,正好對上了帝王的目光,随即她又斂眸,斷開了二人的視線。
上次在浴殿,她因着合歡香之故,稍有失态。但記憶卻甚是清晰。
此刻想起來,難免有些難堪。
那日……她實在太過直接奔放了些。
封衡劍眉微不可見的輕輕一挑,随即看向皇後。
皇後立刻展顏一笑,笑容溫潤柔和,“皇上,貴嫔妹妹擔心昭嫔這裏有什麽髒東西,這才害她屢次遭罪,臣妾這便帶人過來搜查一番。”
皇後把自己完全處于一個安全的位置上。
如果真搜到了東西,那就是虞姝咎由自取。
可若是沒有搜到,那便是虞若蘭之過。
總之,皇後總能将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虞姝再度擡首,看見皇後一手虛挽着封衡的手臂,兩人站在一塊,一個高大挺拔,另一個溫柔似水,好一對璧人。
虞姝倏然一愣。
她這才意識皇後和皇上是夫妻呀。
就像是主母和父親一樣,姨娘無論如何都融入不了那個家。
這一刻,有什麽堅固的東西在虞姝心頭重重敲了幾下,悶悶的疼。
封衡察覺到了視線,側過臉來,但下一刻,虞姝又立刻斂眸。
她手中捏着帕子,盡可能忽略心頭的古怪異樣。
她又在奢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了麽?
皇上本來就不屬于她呀!
才得寵幾天,竟開始吃醋了。
這可要不得!
虞姝暗暗告誡自己。
她不會獨占帝王,也深知不該獨占,更是沒那個實力。
後宮最不缺美人,一茬嬌花謝了,又會新開一茬,周而複始,帝王的寵愛也會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外一個人身上。
正暗暗說服自己時,搜宮的太監陸陸續續走了出來。
太監們各個滿頭是汗,着實在盡力搜查了,但還是一無所獲。
皇後心中失落,面上卻笑道:“看來朝露閣的風水沒甚大問題,那就好。”
淑妃臉色沉了沉,往封衡身側挪了幾步,嬌嗔道:“哼,那就怪了,為何偏生是朝露閣這邊屢屢出事?”
淑妃也想虛攬帝王胳膊。
封衡轉過身,不動聲色避讓開了皇後和淑妃的手。
封衡看向虞若蘭,那一剎那間,虞若蘭渾身一緊,她明明自以為愛慘了這個男人,可此刻被他盯視着,虞若蘭卻只覺得頭破發麻,渾身生寒,仿佛有把刀正懸在她的頭頂。
虞若蘭艱難笑了笑,“皇上,嫔妾一心……寄挂妹妹安危,還以為是朝露閣內藏有鬼祟之物呢。”
虞若蘭身後的夏荷,心提到了嗓子眼。
二小姐苦苦經營,實則皇上将一切都看在眼裏。
封衡忽然勾唇一笑,“既是如此,這座朝露閣的确不适合繼續住下去,這樣吧,朕的昭嫔擇日搬入重華宮,免得愛妃們操心竭慮。”
他本就要賜虞姝重華宮,今日此事一出,正好有合理的借口。
他的昭昭真是個小機靈鬼,提前就替她自己解決了麻煩。
重華宮……?!
帝王低醇的嗓音剛落,連帶着皇後在內,衆嫔妃俱是怔然。
虞若蘭更是目瞪口呆,“不、不是……”她不是那個意思!
淑妃狠狠剮了一眼虞若蘭!
說好的合作,一起聯手搞死昭嫔,可眼下看來,為何昭嫔還占便宜了?!
重華宮啊,那可是蕭太妃曾經的住所,是除卻景元宮之外,整個後宮最奢靡的宮殿,若非妃位,哪有資格搬進去!
皇後的手輕顫,此刻,只有一個念頭:昭嫔決不能繼續晉升了!
封衡薄厚适中的唇挂着淡淡的笑意,仿佛一切都是那般風輕雲淡,“皇後,今晨女屍一事,就交由你來徹查。”
皇後保持着溫柔笑意,“是,皇上。”她內心卻是七上八下。
帝王起駕離開,衆嫔妃齊齊恭送。
嫔妃們起身時,淑妃怒視了一眼虞若蘭,“哼。”随即,甩了帕子離開。
虞若蘭則是一頭霧水。
怎會沒找出針紮小人呢?!
她明明讓心腹提前數日就将東西藏入了朝露閣。
她不懷疑心腹的忠心。
難道是庶妹提前就察覺到了?
思及此,虞若蘭看向虞姝,恨不能用眼神剮了她。
虞姝擡眼,沖着她一笑,“多虧了二姐如此關切我,不然,皇上也不會賜重華宮。”
這話無疑就像是一把利刃,刺得虞若蘭好生難受。
皇後等人的心情也都好不到哪裏去。
紛紛暗罵,虞若蘭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沈府和将軍府大門外的巷子裏。
一白一紅兩個身影正在激烈打鬥。
虞铎今日運氣太差,好巧不巧的趕上了。
他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
沈卿言不會憐香惜玉,楚香又是個不服輸的性子,終于解穴松綁了,她定然是要把這兩日所受一切憋屈都發洩出來。
兩人打得熱火朝天,互不相讓。
沈卿言絕不會自己輸給一個女子,“虞兄,你到底幫誰?!”
楚香也不甘示弱,“虞公子,你得幫我!”
虞铎,“……”
他并不想摻和其中。
何況虞铎是個聰明人,也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皇上的意思是撮合沈卿言和阿香姑娘,他還是少幹涉為妙。
“二位,我還有事在身,且先行一步,你二位……繼續。”虞铎往前快速走了幾步,幾乎是跳上馬背,踢了馬腹火速離開。
沒了虞铎擋在中間,沈卿言和楚香就更是大打出手,恨不能把對方摁在腳下才會滿意。
沈母站在大門外觀戰,眼神不可謂不熱切,“這姑娘,還真能打,和我兒正好合适呢。”
一旁的管事已是膽戰心驚,聽着寶劍相擊的刺耳聲,他頭皮發麻,“……”夫人就不怕日後房頂也會被拆了?
片刻過後,沈卿言尋到機會,一把握住了楚香的手臂,然後又繞到了她背後,一招就将她禁锢住了,從旁人角度去看,只覺得沈卿言抱住了楚香,而他的臉湊到了楚香側耳,着實親密。
沈母立刻轉過身,又對管事招招手,讓他也非禮勿視。
楚香自是破口大罵,“臭不要臉的!放開!”
沈卿言擰着秀氣的眉毛,“不是小爺說你,阿香姑娘,你也該沐浴了。”
聞言,楚香臉色一黑。
真真是氣煞了!
被困了兩日,她哪來的機會沐浴換衣?
這一趟來京都碰到這厮,真真是倒血黴了。
楚香一低頭咬了沈卿言的虎口,趁着沈卿言吃痛之際,她掙脫了沈卿言,又往前跑了幾步,剁了一腳,“你給我等着!”
她不能留下來戀戰。
哪有姑娘家喜歡自己身上臭臭的?
這大熱天的,她的确需要沐浴更衣了。
楚香跑入了将軍府,虞家是她嫂嫂的娘家,她暫時借住。
想來,這兩天,兄長和嫂嫂定在到處找她,楚香還記得回去報個平安。虧得她時常外出失蹤兩日,不然兄嫂大抵要急瘋了。
沈卿言甩甩手,看着虎口清晰的牙印,啧了一句,“粗暴的女子!”
沈卿言正要離開巷子,沈母提着裙擺一路小跑過來,上前就揪住了沈卿言的耳朵,“你小子,怎還把人放走了?”
沈卿言費解,他已經關了人家兩日了,總不能繼續關着?
他又不是人牙子!
沈卿言,“母親,我疼!你快放開!我還有事要去辦呢!”
沈母放開了兒子的耳朵,又拍了他的腦瓜子,“你小子,可得放機靈一點,阿香姑娘是恒慶王的妹妹,又生得美貌,你可聽見了?!”
沈卿言,“……”那粗暴女子的确生得貌美,且又身世矜貴,可又與自己有何幹系?
虞姝再度搬遷。
後宮嫔妃們忍着牙酸,也要給她送賀禮。
短短數日之內,這都第幾回了?!
虞姝也沒想到自己又搬家了。
小福貴已經長了不少,如今有成人的拳頭般大小,虞姝将福貴安置在了蘭花白瓷缸裏。
她的衣物首飾本就不多,重華宮的用度應有盡有,林深特意領來了十多個太監,一行人來回搬了兩趟,就徹底搬好了。
重華宮不愧是先帝寵妃所居之所,處處花木葳蕤,雕梁畫棟,就連花圃也開得格外豔麗。庭院中擺放着數只大缸,裏面的睡蓮正當盛放。
虞姝的手撥弄了幾下粉白的荷花,就在這時,她看見水缸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張奇俊的臉。
而這張臉的主人,也正看着水缸,對她笑了笑。
虞姝轉過身,封衡就在她身後。
兩人身高懸殊頗大,如此近距離,虞姝只能仰面望着男人。
封衡擡手,捋去了美人唇邊碎發。
虞姝聞到了帝王指尖淡淡的冷松香和墨汁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并不難聞,還有些令人癡迷。
虞姝愣了一下,腦子裏又浮現出帝後二人相依的畫面。
主母時常咒罵姨娘,說姨娘搶了她的丈夫。
那自己呢?
皇上是皇後的丈夫不是麽?
今後還會有更多美人入宮,成為皇上的枕邊人吧。
她本該習以為常的,可……
虞姝一時間想不通自己到底是怎麽了,腦子裏一團亂麻。
封衡長臂一伸,圈住美人纖纖細腰,他甚是喜歡這種強勢霸道姿态,“打算如何謝朕?嗯?”
他此言一出,未及虞姝作答,那張俊臉就湊了過來,下巴劃過了虞姝的額頭。
虞姝蹙了小眉頭,撇開了臉,一雙水眸含怨,嗔道:“皇上,你長胡渣了。”
封衡這兩日的确沒有刮胡須。
那日浴殿之後,他一直精神亢奮,都不曾回寝殿,晚上就直接在禦書房将就着睡下了。
封衡呵呵低笑一聲,人前是肅重威嚴的冷血帝王,人後卻又成了這副風流無度的模樣,像極了市井的年輕兒郎情窦初開,一瞧見心上人就忍不住毛手毛腳,恨不能拴在腰間。
“昭昭這是嫌棄朕了?”
虞姝又不是小傻子,自是意識到了帝王的熱忱。
可……眼前一切都是真的麽?
她自幼看着姨娘悲春傷秋、梨花帶雨。對世間男子的情,沒有堅定的信任。
或許皇上眼下是在意她的,可明日、後日、将來呢?
帝寵令人眼花缭亂、心緒紛飛,可她也得時刻盡量保持清醒。
可以偶爾沉浸幻想,但也要清楚,夢,始終只是夢。
下一刻,虞姝莞爾一笑,故意推搡,眼底掠過一絲落寞,曲長濃密的睫毛在眼睑映下一道淺淺的剪影,“皇上,別這樣。”
封衡唇角的弧度緩緩放下,眸色一暗,“昭昭怎麽了?”他捏起美人下巴。
虞姝被迫擡眼,一雙桃花眼幹淨純澈,“皇上,嫔妾無事。”
可饒是嘴上如此說,被帝王逼視着,虞姝仿佛随時會被看穿了似的,她支支吾吾,“就是……身子略有不适,上回皇上太過分了。”
她指的是浴殿那日。
這話勾起了封衡無限的美好回憶。
無疑,浴殿那日的場景,甚是符合他的心意。
封衡只當美人是嬌羞,一低頭就吻了上去。
也不知他的昭昭究竟如何長的,當真處處叫他喜歡。
此前從未過碰過女子的唇,如今逐漸适應了,倒也覺得別有一番趣味。
王權等人立刻轉過身去,不敢直視。
好片刻過後,封衡松開了虞姝,埋首深吸了一口氣,嗓音喑啞,“真香,身上用了什麽香料?”
虞姝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喘息好一會,才道:“沒、沒有用香。”
封衡掐了她一把,仿佛對虞姝哪裏都甚是好奇,又問,“為何朕每次親你,你都會腿軟站不穩?”
虞姝,她哪裏會知道?
皇上怎不去問問其他妃嫔?難道旁人不腿軟麽?
感覺到帝王的手掌已在躍躍欲試,虞姝一想到那日在浴殿,就有些後怕,她的手在男人胸口推了一下,“皇上……這個時辰不太合适,估摸着大臣們還在禦書房等着皇上呢。”
其實,虞姝也不是不能承受。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麽了。
總之,就是興致缺缺。
封衡眸光微沉,曲解了美人意思,附耳輕笑,“昭昭說得是,朕下回抽出至少兩個時辰,再過來看你。”眼下這個時辰的确短了。
虞姝,“……”皇上大可不必強調兩個時辰,叫人聽出一股炫耀的意味呢!
封衡總算離開後,虞姝暗暗松了口氣。
盛極必衰這個道理,她是懂的。
因着自小就看着姨娘落淚,她對男女之情從沒有太高的期待。
但有時,或許是不敢期待,又忍不住期待。
聖寵越盛,她就會幻想失寵之後的樣子。
那時,她也會像淑妃和虞若蘭那樣變成為愛癡狂的瘋子麽?
虞姝晃了晃腦袋。
不可!
她既不會變成姨娘,也不會像淑妃和虞若蘭。
她是她自己。
得寵時,她可以像尋常女子一樣,沉浸在帝王給她帶來的一切歡喜和繁華。
可一旦寵愛不在,她也要釋然轉身,這世上的緣分總是稍縱即逝的。
再度勸慰了自己之後,虞姝吩咐下去,“來人,今晚去禦膳房多要一份烏雞湯。”她得補補身子。
封衡從重華宮回到禦書房後,情緒一直不太高。
衆位大臣離開後,他更是面色沉沉。
王權和林深皆有些詫異。
誰也想不到,日理萬機的皇上正在思量男女之事。
他就連批閱奏折,也是悶悶不樂,禦書房的氣氛一度陰沉凝滞。
桌案是臨時搭建,新打造的龍案還沒完成,王權實在擔心帝王又一個不順眼一掌下去。
近日來,就連鎮紙都換了兩塊了。
到底是一國之君,總不能用缺了口的鎮紙,故此,王權已經開始打起了先帝私庫的主意,從裏面特意翻了一塊瑪瑙鎮紙,此刻正壓着幾張沾染帝王墨寶的宣紙。
就在王權擔心時,封衡擡首,幽幽道:“昭昭今日興致不高,朕看出來了。”
王權,“……”
昭嫔娘娘具體是哪一方面興致不高?
皇上陰郁了大半天,就是為了這事?
作者有話說:
封衡:朕的昭昭,好像不熱情了,這是為甚?
王權:(⊙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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