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姝正看得出神, 臺上美男子翹着蘭花指,細長的手指如蔥,男子眉目含情, 仿佛正唱着自己的故事,聲情并茂。
她不懂曲兒,卻是聽出了愛恨情仇, 一時間失神了,仿佛産生了莫名其妙的共情。
王權命林深端着醋蝦過來。
林深得了王權的提點, 特意在虞姝耳畔提醒,“昭嫔娘娘, 這是皇上所賜。”
虞姝看了一眼遞到自己案前的醋蝦,并不太感興趣。
長壽宮處處綠蔭匝地, 附近荷花塘送來陣陣徐風,但依舊有些熱意。醋蝦從禦膳房端到長壽宮時,便已經不是原汁原味了。此刻,更是不招人嘴饞。
但既然是禦賜之物,虞姝自是要道謝。
可當她看向封衡時, 卻見封衡的目光在別處,她又不能堂而皇之站起來謝恩, 會擾了太後與蕭太妃看戲。
虞姝只好作罷。
這個時候,戲臺子上正好唱到了關鍵之處, 當真是跌宕起伏,延綿不絕。
虞姝很快又陷入其中。遂就忘了謝恩一事。
封衡這才看向虞姝, 方才也不知是怎的,他故意挪開視線, 大有“賭氣”的嫌疑。
但堂堂帝王, 又素來穩重, 幼時便就老練至極,豈會幹出這種幼稚之事?
此刻,卻見他的昭嫔根本沒有碰醋蝦,還将醋蝦推到一旁,反而是她面前的描金小碟裏的糕點卻是消失了一小半。
封衡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陰沉了下去。
但他素來如此作态,無人意識到異常。
平靜無波的外表之下,是一腔跌宕起伏的心緒。
封衡,“……”好得很,禦賜之物,她也敢拒絕了!
林深回來複命,卻見王權示意他退到一側。
直覺告訴王權,皇上不悅了。
王權看不明白,皇上和昭嫔娘娘之間明明關系甚是融洽,可怎的又像是鬧了罅隙?
而且,這種罅隙似乎是悄無聲息發生的。
無跡可尋。
封衡自是不可能一直盯着自己的嫔妃看,又挪開了視線,仿佛是在看着戲臺子,可又仿佛看向了別處。依舊是那般的深不可測。
皇後時不時觀察帝王,正好有一次瞥見帝王在偷看虞姝。
皇後無意識的捏緊手帕。
虞若蘭和淑妃二人也是面色各異。
張貴妃像是變了一個人,表現得兩耳不聞窗外事。
陸嫔幾人幾乎不得寵,也就沒那麽患得患失亦或是心思缜密。
而另一邊,蕭太妃的身子柔柔的靠着太後,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她二人是姐妹情深。
太後早已忍無可忍。
尤其是蕭太妃這三年保養得極好,身上一股子奇香,她拉着太後的手不松開,時不時在太後耳側嬌笑一聲。
這一幕,無疑喚醒了太後諸多不愉快的記憶。
彼時,蕭太妃便就是這般勾搭先帝。
太後自是容貌不及蕭太妃。
她如今都貴為皇太後,卻還要忍受着昔日情敵!
先帝雖然駕崩,不在人世了。
可楚王還活着啊!
楚王是皇太後此生的痛,是她的求人不得,是她做夢都想見到的人。亦是她年少時候就喜歡的男子。
可以往,楚王卻似乎總是喜歡看向蕭太妃。
近日來,到處都在傳言,辰王是楚王的孩子,這讓太後嫉恨不已。
蕭太妃就像是太後的克星。
以前克她,如今還是讓她不痛快。
這時,蕭太妃又打開了話匣子,“姐姐,哀家今日算是見到了皇上的所有嫔妃了,這場景又讓哀家想到了先帝在世時那會。還真是時光如梭呀。”
太後淡淡笑過,“妹妹說得是呢。”
蕭太妃一直得寵,哪裏又會懂得後宮其他妃嫔的苦楚?!
不愧是狐貍精!這把年紀還是這般搔首弄姿!
蕭太妃又細着嗓子,擡起玉手,指向了虞姝的方向,“姐姐,你瞧,那位小娘娘生得當真清媚,像極了哀家當年的模樣呢,哀家瞧着有些眼熟,她……好似去過辰王府。”
此時,辰王臉色驟變,手掌至于膝上,沒有動作,當做沒有聽見蕭太妃的妄言,他的任何一點過激舉動,都可能會害了虞姝。
封衡耳力過人,自是也聽見了蕭太妃的話。
皇後也在靜靜等着好戲。
是啊,虞姝入宮之前,與辰王之間可是不清不楚着呢!
太後眉目一沉,難怪她越看虞姝越是覺得不順眼!
原來,虞姝和蕭太妃是一路貨色!
妖媚惑主!
還腳踏兩條船!
皇太後熬了半輩子,她總算是鬥贏了蕭太妃,豈能再允許這麽一個狐媚子出現在視野之中?
皇太後冷笑一聲,看向了封衡,目光不可謂不直接。
就只差越過封衡,而對虞姝下旨處罰了。
蕭太妃的目的達到,她就喜歡唯恐天下不亂。
若是能挑起辰王和封衡之間的關系,那就最好不過。她的好兒子,哪裏都好,就是不夠野心。
自古成王敗寇,皇位自是要搶來的!
就在在場衆人靜等好戲時,封衡的嗓音低低沉沉響起,“趁着母後今日回宮,朕要當着母後的面,給朕新冊封的昭嫔賜一份大禮。”
帝王的嗓音如同巨石擲地,分量十足。
衆人都紛紛望了帝王。
就連虞姝的注意力也從戲臺子上移開了。
她和劉寶林的位置離着帝王頗遠,并沒有聽見太後和蕭太妃的談話。
虞姝茫然了一下,劉寶林快速推搡了她,“昭嫔姐姐,還不快起身謝恩。”
虞姝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來。
封衡看向她。
兩人終于在衆目睽睽之下對視上了。
封衡鳳眸清冷,眼底像是拘了一捧冷泉,目光直直,仿佛鎖住了虞姝,嗓音低醇到了極致,“來人,把今年新進貢的鑲玉珠琵琶拿來,除卻昭嫔之外,朕實在想不到那把琵琶适合誰。”
虞姝被帝王盯視着,仿佛沒法挪開視線。
她愣了一下。
她自幼不受重視,只是會些女紅,習過字,從未學過樂器,哪裏會彈琵琶。
劉寶林又在桌洞下面踢了她一下,虞姝這才回過神,“嫔妾,多謝皇上恩典。”
封衡一慣冷峻的臉,忽然蕩出笑意,但笑意不達眼底,“坐下吧,好好……聽戲。”
虞姝茫然落座,她原本的确是沉浸在戲文之中的。
虞姝雖不知發生了什麽,但太後、辰王、蕭太妃,以及皇後幾人卻是心知肚明了。
一時間又是各懷心思。
蕭太妃噗嗤一笑,“姐姐,皇上可真會疼人呢。”
太後笑不出來了,“……”皇帝這意思,是警告她不準對小狐貍精下手麽?!
護得可真緊吶!
這時,皇後坐不住了,起身去了一趟長壽宮的偏殿淨房。
她一陣頭暈,幸兒被杏兒攙扶住了,“娘娘!這是怎麽了?!可需傳太醫?”
皇後閉了閉眼,擺手,“不必!”
又暈了稍許,皇後才睜開眼來,“杏兒,本宮為何心頭十分忐忑?”
是她的錯覺麽?
哪怕姑母回宮了,她這個皇後好像還是沒法在皇上面前獨占一份目光。
那個虞姝!
決不能讓她懷上龍嗣!
皇後發現自己已阻止不了虞姝得寵,這天底下的男子真是奇怪,有人花心腸子見一個愛一個,可有些人卻又獨獨喜好那一口!
杏兒立刻寬慰,“皇後娘娘莫要多慮了,皇上心思高深莫測,或許當衆寵愛昭嫔,也是有緣由的。”
皇後順了一會氣,這才勉強保持着鎮定。
但願如此吧!
起初,皇後也是這般認為的,而今,皇後卻是愈發看不明白了。
虞姝得了琵琶,并不能高興起來,因着帝王交代了一句,“昭嫔日後好生學習樂理,朕會定時考你。”
虞姝,“……”想在後宮安穩過日子當真不易,她還得多多進益。
太後回宮,恒慶王又正好在京都,自是要攜家眷入宮請安。
長壽宮備了午宴,恒慶王還特意送來了兩匹戰馬。
封衡是在北地長大,算是在馬背上絕地翻盤。
恒慶王所奉上的戰馬,是稀罕的純血品種,烈性十足,單單是馬背就高于尋常的成年戰馬。
駿馬身上的肌理結實僵硬,眼神銳利,鼻孔裏時不時冒出氣兒來,似是不服從任何人的管束。
因着恒慶王入宮,封衡命人将沈卿言和虞铎也宣見入宮作陪。
蕭太妃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散心”的好機會,慫恿太後也一道來了馬場,後宮嫔妃自是也到場了。
已是午後,馬場種了大片桦木林,風吹過,嘩嘩作響。
虞姝和劉寶林走得挺近,劉寶林身段豐腴,沒多少争寵的心思,她是東宮的老人,當初也是莫名其妙被家中塞入了東宮。
劉寶林很是懼怕封衡,幸好封衡也從未寵幸她。
而今,她算是個閑散富貴人,好吃好喝,還拿着嫔妃的月銀,後宮人數不多,不得寵的嫔妃倒也沒多少大風大浪。
封衡偶爾掃向虞姝,這才注意到了劉寶林,又見虞姝和劉寶林挽着彼此的臂彎,有說有笑,還直勾勾的看着馬場上禦馬的侍衛。
封衡長身玉立,胸膛微微起伏,年輕的面龐冷峻無溫,仿佛陣陣熱風吹在他身邊也突然就變涼了。
虞姝的确沒有在意封衡。
她這是第一次來皇宮馬場。
以往在将軍府,她早已渴望持劍走馬的場景,但總不得機會。
姨娘從前總是眼巴巴的等着父親,可等來的只有主母的苛待。
虞姝不會欲情故縱,可她隐約明白,不能完全将心交給一個男子。
她可以暫時付出真心,但決不能弄丢了自己。
故此,她很輕易就讓自己從繁雜思緒中走了出來。
尤其是看到沈卿言跨上黃彪馬,在馬場上變着花樣疾馳時,她近乎看呆了去,驚訝到粉唇微張。
沈大人竟這般厲害!
十六歲的小女子,又不曾見過世面,此前在将軍府被打壓的太狠了,而今瞧着什麽都覺得稀奇。
況且,女子都有英雄情節。
虞姝兩眼發光,“沈大人好生厲害呀!”
美人的話随着風,刮入了帝王的耳朵裏。
劉寶林附和,“不愧是沈大人呢!”
封衡,“……”
這時,就在恒慶王以冀州戰馬為傲時,就見帝王突然縱身一躍,飛上了一匹野性難馴的烈馬,他一手握着缰繩的同時,策馬朝着虞姝的方向而去,虞姝尚未反應過來,人就被帝王撈住了細腰,直接被提上了馬背……
作者有話說:
封衡:想騎馬?朕帶你騎個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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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子們,咱們明天見啦~
PS:男主是醋王,以後更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