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危險蟄伏【手打VIP】
殷無恨背脊一寒,順着感覺看過去,卻只看到黑影重重的密林。除卻微冷的夜風呼嘯,沒什麽奇怪的地方,他便也不再去想。只攏了攏手臂,緩緩靠到樹幹上,合了眼,卻沒有睡着。
地上,一縷白色的細絲連着果兒的腳踝,伸到叢林的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一雙含着震驚和詭異色彩的眼眸緩緩合上。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消了聲息。
墨非寒看着懷裏折騰累了已然睡過去的少年,眼中現出一種迷惑的神色。手臂将他推開了一點,又收回懷裏,又推開,又抱回來……反反複複,最後抱回懷裏之後,兩臂緊合,輕輕嘆了一聲,小心地向後倒去,仰躺在地上,身上則趴着酣睡的少年。
天漸亮時,樹下一堆已熄滅的灰燼,滿地東倒西歪的四個人。
一聲低低的呻吟響起,殷無恨睜開眼,看向自己懷裏難受得直皺眉頭的少女,有點不知所措。這荒郊野外的,沒有解酒藥……他解下腰間的水袋,遞到果兒唇邊讓她抿了一口。
果兒睜開眼,懶懶地舉起手,拿着那水袋又喝了一口水,這才覺得好過了一些,不過宿醉還是很難受,腦袋一抽一抽的疼,她撫着額頭,嘴裏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幾人陸陸續續地醒了。略略休整,果兒突然道:“墨非寒,你帶着楓美人去過你們的兩人世界,我和無恨也過我們的兩人世界吧……”說罷殷切地望着他。
楓美人在墨非寒懷裏豎起一只拳頭鄙視果兒:“重色輕友!我就要跟着你!做三千瓦的大燈泡!”說完還示威似的哼了一聲。
果兒頭痛地捏捏額頭,頗為無奈。
所以收拾完後,還是原班人馬往蓮京而去。
又行了幾天,便到了最近的定位點,等了半天,終于到了蓮京。蓮京,蓮國的京都,在蓮國腹地靜蓮湖中央的一個小島上。小島巨大,林木蔥茏。島內大小湖泊都盛開着蓮花,青的,紅的,白的……品種繁多,個頂個的清豔美好。
幾人一路從傳送陣所在盆地出來,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潮,來來往往的各色男女,都是些形容妍麗的人。果真是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吧。
蓮京,四面環水,一個小島,幾乎有四五個城大,分內城和外城,四條大路呈井字将蓮京劃分成九大部分,內城就在最中間的那個區域中,內城坐北朝南,北大路兩邊是平民居,路況也不太好。
東大路邊上則是出了名的遍地酒肆紅樓,西大路邊上則是文人高官大族聚居之地,府邸錯落,雅閣書肆,茶座戲院,格調都非常高。至于南大路,因為是正對着內城大門,所以并沒有多麽密集的房居,倒是市集有不少。最是繁華熱鬧的一段,不過對于北大路的平民來說,南大路的市集就太遠了一些,有時為了趕個市,得提前四五天上路,才能從北大路穿到南大路來,所以越往北的地皮,越是便宜。
因為傳送陣是在內城,內城裏邊住的都是禁軍及其家屬以及皇室貴胄,城中還有一座皇宮,宮裏自然是皇帝的居所。
果兒從幾人從內城大門出來,是一條略小于四大路的官道,橫截整個內城和蓮京。他們沿着這條叫做中正路的官道一直往前,便是南大路。中正路兩邊也有一些商鋪子,一些零零碎碎的客店酒樓。
略略打聽了情況,因為要在這蓮京住上許久,所以果兒幾經勘察,在東大路邊上尋了一處小宅子,那宅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住四個人倒是綽綽有餘。宅子入門一片草地,一條小路,一條細流,一座小橋,岸邊幾棵細柳,橋邊幾株桃樹,樹間點點殘敗的花朵,好一些青澀的桃子,分花拂柳而去,便是大廳,兩側共四間廂房。
大廳後面還有一個小院子,只一株老樹,一片草地,分明得很。
左邊廂房邊上一間露天的浴室,碎石堆着,圍住中間的一眼溫泉,壁上一根空心的竹竿斜斜地伸在溫泉上方,清泠泠的泉水落進溫泉中,溫熱的水花濺起來,流光溢彩。邊上一個稍小的浴桶,堪堪能容下三四個人的大小。
果兒對此非常滿意,興沖沖買了個匾額,提上‘無花院’三字,表示此宅為她和無恨所有。當天晚上便興高采烈地要去泡溫泉,結果方到小木門口,就聽到裏邊暧昧的聲音,她一時又氣又窘,對于那兩個不知收斂的家夥實在已經無語了。
次日,非常慎重地在餐桌上發表了關于溫泉衛生用法的申明。雖然溫泉是流動性的,但還是要考慮到同住一屋檐下的大衆的心裏承受能力。
因為墨非寒說在蓮京有事要辦,所以也一并住在宅子裏,其實果兒暗中懷疑墨非寒是沖着楓美人才住進來的,不過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負責宅子裏的大部分支出……她要節流啊節流。
生活一下子閑下來。果兒也無所事事,見天地在搬了一張涼席在大廳後面的小庭院裏,鋪在那株大樹底下,在細碎的陽光底下趴着,和殷無恨厮磨。兩人窩成一堆讨論她喜歡吃東西,再琢磨琢磨着做出來,此舉得到楓美人的極大贊美,也窩過來湊熱鬧。
悠閑的日子平平淡淡地過去了,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還好是在這麽個水之國度上,果兒越發覺得在蓮京暫住下來是一個分外正确的決定,除了距離子午山近,倒還可以度過這個夏天。等将那些藥吃完了,處理好無恨的事情,她就帶他會雙子島看看,拜拜爹娘,然後去游歷這片大陸。
楓美人對此亦深表同意,兩人都是被空調電扇慣出來的,對當空的日頭很是沒轍。一日天幕漸黑,殷無恨照舊往廚房給幾人準備晚餐。果兒在廳內享着穿堂風,吃着杏仁凍,旁邊一并窩着的是楓美人,墨非寒時常不見人影。
果兒舀一小匙杏仁凍放到嘴裏,細細含着那涼涼的感覺,懶懶地問:“我說楓美人,你的那個墨非寒,到底怎麽樣啊?”
“什麽怎麽樣?”楓美人不甚在意地啃着手上的小杯子,搖晃着杯中的果酒。
“你喜歡他?”
楓美人誇張地嘆了一聲:“怎麽會。那家夥,當床伴還可以,真要當伴侶,才不可能呢。”
“是嗎?”
“對啊……反正都發生關系,我又寂寞得緊,你又重色輕友,便只能自己找樂了。”
“你三年都沒有練過武嗎?”果兒目光好笑地仰起來,看向屋頂的方向。
楓念白奇怪地看了果兒一眼:“很痛的嘛,我都逃了。問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果兒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問,“你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姓墨的?”
“我不會喜歡一個只有上床時間才會出現在我面前的人,尤其我對他一無所知的情況。”楓美人回答得理所當然,“而且,我對他,真的除了一具身體,一個名字,便一無所知了。誰知那名字是不是化名!”
“呵呵呵……”果兒笑笑,沒再說什麽。
倒是楓美人被她的沉默弄得有點不自在,嘴張了張,又閉上。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而廚房裏,殷無恨正将一盤盤弄好的菜放到托盤上,卻猛然被一個不明物體打在頭上,他看過去,卻是一個圓圓的紙團,他将紙團撿起來,心裏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他鋪開紙,裏邊只有簡單的幾個字:殺楓念白
沒有擡頭,沒有落款,他卻知道是鬼門的命令。
楓念白,那個男人是青雲派雲青葉的兒子,慎之又慎地将他交給果兒照顧,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情的話,果兒定然會和雲青葉生出隔閡來。甚至可能因此成為仇敵。沒有說明理由,只是這麽一個命令。他突然冷冷一笑,既然已經出來了,那聽不聽令又有什麽關系?
反正,所謂血蠱,都已經被王蠱壓制住了,雖說是幾百年歲的一只成熟血蠱,但似乎還是沒有王蠱厲害,所以他并沒怎麽被血蠱折騰,只是被王蠱反噬得多一點。
那麽,鬼門什麽的,就不必去理會了吧。殷無恨随意地将那團紙扔進了火堆裏,眨眼間就化成了灰,風一吹,消散得無影無蹤。
至于當初承諾殺一個人的事情,他便是不遵守,他們又能奈他何?在他心裏最重要的仍然是果兒。如果鬼門下令要殺的人的死去,會對果兒産生不好的影響的話,他絕對不會去做!
便是不說青雲派的那些利害關系,光是那個楓念白和果兒的關系就可見的非常好。果兒說那是她的朋友,她很少說那樣的話,如果她朋友死了,她也會為難的吧。
殷無恨靜靜站着,知道看那紙燒成的灰徹底都消失了,才若無其事地端了飯菜向大廳走去。
還沒邁進門,素衣廣袖的少女就殷勤地含着笑上來接過他手裏的托盤,放到桌子上,然後拉着他到桌邊坐下,笑眯眯地彎着眼,彎着嘴角:“無恨,正好啊,我肚子餓了,還想去催你來的。”
殷無恨笑笑:“嗯。都是你喜歡的菜。”
楓美人在一邊大叫:“喂喂喂!偏心也不帶這麽明顯的吧?!”話音落了,殷無恨卻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什麽神色都沒有。
楓美人心裏一驚,似乎才恍惚想起來,這個少年眼裏,除了果兒,再沒有其他。不覺夢呓似的喃了一句:“果兒,你好幸運。”他說得雖然小聲,但旁邊的兩人都是功力不錯的,果兒雖然時常把自己的靈識封閉起來,僞裝自己是普通人,但現在想開了,倒也不會刻意去做什麽。
所以輕輕松松聽到了旁邊楓美人的嫉妒。她笑了笑,眼睛溫軟地看了殷無恨一眼,嘴裏無聲道:“是啊,很幸運呢。”
殷無恨臉上浮起淺淺的暈紅,眼中光芒亮了又亮。卻只抿了抿唇,什麽話也沒說。
三人圍着桌子吃飯,吃到一半時,墨非寒從外面進來,神色有些奇怪,徑直走到桌邊,看了楓美人好一會,楓美人咬着筷子瞪着眼莫名其妙地回視。
然後下一秒,猝不及防地被拉了起來,直接拖出大廳,往一邊的廂房而去。殷無恨只是淡淡地投去一眼,便又回過頭來,專心注意果兒吃東西,細心地記下她多吃的那幾道菜,心裏揣摩着怎樣把那幾道菜做得更好。
果兒嘴角勾着意味深長的弧,乖乖将殷無恨夾到她碗裏的菜吃掉。
快快地吃完了飯,就拉了殷無恨一起蹑手蹑腳地往楓美人的房間而去。
小心地不弄出聲音,兩人翻到房頂,掀開一片瓦,果兒招呼着殷無恨一起看,殷無恨雖然對果兒以外的一切都沒什麽興趣,卻也配合地俯下身去。
卻見房中,楓美人依然咬着筷子,一臉無語地坐在床上,看着床邊的男人。
他似乎等了許久,臉上都有不耐煩的神色:“你到底要說什麽?要說就快點說!我還沒吃飽呢!”
墨非寒嘴唇張了張,又是一番猶疑之後,見楓美人站起身,一點猶豫都沒有地往門口走去時,突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然後緊緊盯着他的眼,開了口:“我今天在上床之前出現了。”他說得很認真,楓美人一臉莫名其妙。
“你就是要說這個?說完了?”楓美人看墨非寒一眼,又要繼續往門口走去,“那我去吃飯了。”
一步都還沒邁出,又被拽了回來,他氣急敗壞地看向拽着自己的墨非寒:“你到底要怎麽樣?想餓死我啊?!”
“你先聽我說完。”墨非寒不肯松手,眼睛緊緊地盯着楓美人,楓美人被他那眼神看得不自在起來,用力掙了掙,沒有掙脫。
墨非寒又道:“我是西大陸男人。”
“我知道!你就是要說這個嗎?我又不是沒眼睛自己不會看。用得着你巴巴地把我從飯桌上拉下來說一遍。”
“我,我……”
“你你……你什麽?你到底說不說?”
果兒在房頂上看得暗暗想笑,擡眼卻對上殷無恨專注看着她的目光,殷無恨見被她發現,臉上又紅了一點,不自在地別開頭。果兒看着他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沖動,湊上去就在他唇角輕輕吻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臉越發紅了起來。
這時下面又傳來了聲音,那個墨非寒略帶着緊張的聲音:“我,我是追殺盜取文書的叛徒而來……”
楓美人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和我說這個幹什麽?”
墨非寒愣了一下,閉上了嘴,微微苦澀地勾勾嘴角,原來,他并不在乎,也不想知道……
果兒低頭一看那情景,也不知要說什麽了,也不好繼續杵在人家房頂上,若是被發現了,指不定就成了個現成的炮灰了。
不過這楓美人也真是夠遲鈍的,剛說過的話,吃半頓飯就忘掉了。
拉着殷無恨一起上街去轉悠,這個蓮京的夜晚,也是挺熱鬧的。
街上的東西基本都離不了蓮花。鳳凰的受歡迎程度都在蓮花之下,真讓她好生驚奇了一番。這個國家,似乎比別的國家都多了一股恬淡的味道,處處都顯得清雅。
兩人找到蓮京的一家超市,超市裏還是貴賓制的,不過她也沒想要進去看,只是在門口轉了轉,就繼續往前走。
路上看到做糖人,便讓照着他們倆的樣子給做了兩個,像她的那個給了殷無恨,像殷無恨的那個自己舉着,第一口,就毫不客氣地對着那糖人的唇舔了過去,然後笑眯眯地看着殷無恨,道了一聲:“好甜!”
殷無恨被她這樣赤果果的調戲弄紅了臉,看着捏在自己手上的糖人,又看了看旁邊少女紅潤的唇,然後在糖人的唇上依樣畫葫蘆地舔了一口,這回倒輪到果兒臉紅了。不好意思地三兩口就将糖人在嘴裏含化了。丢了木棒就繼續逛街。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街上的燈籠一路從街頭挂到街尾。偶爾見到一兩家酒樓裏用的是照明晶石。也只是仰頭看看,并沒有走進去的**。
在這樣熙熙攘攘的街頭,燈籠灑下的昏暗光芒中,與一個人手牽手一起走過過這樣一條景色迷離的街道,心裏會莫名地變得柔軟。似乎這樣子,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
殷無恨緊緊握着果兒的手,靜靜走在她旁邊。目光看着身旁少女被朦胧的光芒照得有些模糊的側臉,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軟軟地化開。
能和她這樣一起走,真的很幸福。
可是卻像午夜的迷夢,讓他害怕清醒的時候。
殷無恨的眼,冷不防看到一雙冷冽的眸子,他要去細看時,卻已經找不到了……可是,不會認錯的!那個刻在骨子裏恨着的人,那個讓他難以忍受呼吸着同一片空氣的人,突然在腦海裏清晰起來,讓他的身體,都隐隐地疼痛。
“果兒……”他突然覺得身體都要喪失了力氣,他用盡全力去叫她的名字。直到聽到她好聽的聲音應了一聲,他才覺得,那模糊的視線終于清明了一些。
“果兒……”
“嗯?”微微上揚的語調,帶着她的疑問響起。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她擡頭,看到他異于平常的蒼白臉色,擔心起來:“怎麽了?”
他勉強搖搖頭:“沒事。我沒事。”
“怎麽會沒事呢?我們找家醫館看看。”她扯住他就要往前走,卻冷不防手臂一緊。
他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帶到懷裏,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只有她的溫度是清晰的,只有她的色彩是明豔的,只有她在他懷裏,才是真實的……他多麽害怕,現在是在他的夢中,下一刻就要被迫醒來。
“果兒……”他在她耳邊呢喃着她的名字,聲音惶惑不安。
她緊緊環住他的腰,手揪着他背上的衣服,心裏疼到快要裂開:“無恨……無恨,你怎麽了?”
他在她頸窩裏搖頭,身體的顫抖漸漸平複,聲音也平靜下來,卻有些沙啞,他低低地說:“我沒事。”
可是果兒一點都不相信。
為什麽他不說呢?他剛才,明明是在害怕……
這下,也沒了繼續逛街的興致,兩人一起回了無花院,方走過小橋,就聽到那種暧昧的呻吟……楓美人妖媚得勾死人的聲音依依呀呀地求饒,然後又開始哼哼唧唧……
果兒的臉慢慢紅起來,渾身開始發熱,覺得非常尴尬,下意識往旁邊的無恨看去,他的臉,沒了那些昏暗的光芒照着,顯露在清冷的月光下時,那蒼白的神色也都變得明顯。他也聽到這聲音,本來還是麻木的,可見到果兒紅着臉看過來,他不知怎麽的,臉上也漸漸熱了起來。
果兒想了又想,将手中牽着的人拉了就往外走。
前幾天都沒聽到這種聲音,不知是不是今天墨非寒受刺激生氣了拼命在折騰楓美人呢?果兒甩甩頭,把腦子裏的猥瑣想法都甩掉,直接拉了人就往城東大路中段走去,道路就這麽直挺挺的一條,路邊随便找找約莫也是能找到睡覺的地方。
找了一家最近的客棧,要了一間上房。時間還早,所以還不想睡。兩個人并躺在床上,蓋着一張被子。
窗外的月光照進來,灑在地上,暈開一片蒙蒙的青光。
果兒就着那一點點微弱的光,側頭看着睡在床外側的少年。他的眉是纖細的,一如初見時那樣上揚着,明明是應該張揚的,眉尖卻輕輕蹙着,顯出一種柔弱。
他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同樣轉過頭來,目光幽亮地看着她。她突然輕輕笑了起來,猛然一個翻身,趴到他胸上,俯視着他的眉眼,蔥白的手指伸到他眉間,緊緊按住,将他蹙起的眉按平整。嘴角勾着笑:“無恨……你今天怎麽了?突然被什麽吓到了一樣?”他自己不說,那就她來問好了。
殷無恨看着自己上方紅唇含笑的少女,她的眼睛裏漾着水,烏黑濕潤,她飽滿的唇呼吸着熱氣,她問他了,他便無法再沉默。
“……我,好像看到慕容宮了。”
果兒臉上笑容一僵。慕容宮?這個名字,真的是噩夢般的存在。對于無恨,對于她。那個傷害了無恨的人,即使無恨的語氣再怎麽平靜,那恨意卻已然深入了骨髓,到了‘不思量自難忘’的境地。她将腦袋枕上他的胸口,聽着他分毫不亂的心跳,分毫不亂的語調靜靜地說——
“本來,沒想過要恨……”可是那一年裏,她對他的那些傷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難以忍耐……那些痛,都從心底深處,浮到了面上。
“可是現在,卻無法容忍她的存在。”讓他恐懼,讓他恨不能千刀萬剮。
他沒有再說下去,果兒也沒有再問下去。後面的這些……都已經沒有必要了。不過,不知道那個給無恨下了合歡食心蠱的慕容宮,知不知道解蠱的方法。
她隔着衣服,在殷無恨的胸口惡作劇似的咬了一下,想轉移他的注意力。而那效果也是非常顯著的,殷無恨冷不防被這麽一下偷襲,刺激得呻吟了一聲。
“嗯~”聲音沙啞而妖媚。
果兒只覺得腹部立時絞起一團**,她咬牙,忍了忍。還不行啊……可是,不能讓無恨知道。不過現在,也不能半途而廢……他那麽敏感,總是心懷不安,如果每次都這樣半途而廢的話,會讓他更加不安的吧。果兒輕輕嘆息着,果然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想罷,便擡起一只手滑到他的腰際,輕輕扯住他的腰帶,腰帶系的是活結,她輕輕一拉,就散了下來。
果兒看着那突起蜿蜒的鎖骨,無比性感地勾引着她的食欲,她一口咬上去,用不至于傷到他的力度啃着。他仰起頭,烏黑的發絲垂散到床邊,随着他的動作輕輕地搖了下。
她的手順着唇濡濕的印子往上,探進他的衣服裏,當她的唇吻上他的,她的手亦滑到了他背上的蝴蝶骨,微微用力,擡起他的身子。
“無恨……”她的唇滑到他的耳際,低低地呢喃,吐氣如蘭,“無恨……”
濕熱的呼吸拂上他敏感的耳垂,讓他起了一陣幸福而麻癢的戰栗。他喘息着,叫着她的名字,像叫着最纏綿的眷戀:“果兒。”像一聲嘆息,從他的喉嚨裏溢出來。
“嗯……”她回應着他。手從他的背脊一路往下滑。
……
……
當殷無恨終于因為溫柔而溺人的情事昏睡過去時,果兒也已經累得兩手顫顫了……這些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身體的**誰來纾解啊?!
本來是疲憊的,可是轉眼看到自己身下的少年嘴角那抹滿足的笑,她又覺得這一點疲憊非常值得。他閉着眼睛,纖細的眉都舒展開來,濃密而卷翹的睫毛也不再顫抖。那樣柔和沉靜的睡顏,讓她心裏莫名升起一陣疼痛。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睡顏。
無恨……是我不夠好,還讓你心存不安。果兒輕輕從殷無恨身上翻下來,側身抱住他的腰,将臉埋在他肩窩裏,靜靜聽着他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一聲一聲,似乎都帶着幸福的味道。
不知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睡之前是一個朦胧的意識想着:這次青鳥怎麽沒有冒出來攪亂呢?
殊不知,青鳥一來是因為傷勢未愈,二來是殷無恨直接沖着他的殺氣,明明白白地警告着他:如果再敢出來壞事,就滅了他!所以,就安分地在果兒初趕的時候,就乖乖越窗跑了。
當她睜開眼時,就看到一雙幽亮的眼正含着滿足和快樂,盯着她看。見她睜開眼來,卻飛快地別開頭,臉上浮起像胭脂一樣的緋紅。
果兒見此,笑眯眯道了一聲:“早啊。”
他眼神閃躲着,不知要落在何處,精致的喉結上下動了下,才小聲回應了一句:“早。”
她懶懶地伸了懶腰,将被子踢開,一個沒注意,殷無恨的身體也從被子裏露了出來。白皙的身子上滿是青青紫紫的吻痕咬痕和牙印……果兒臉紅了起來。
冷風吹過,殷無恨似乎方回過神,臉騰地也跟着紅了。手臂橫過她的身子,将被子拉了起來,蓋好自己。可是這一動之間,兩人不可避免地有些身體上的接觸。果兒手癢癢的,真想在他身上再揉一把……果兒垂涎地看着殷無恨沒遮住的細長鎖骨。
殷無恨被那目光看得身體都紅了起來,**漸漸擡頭。他不自在地動動身子,別開頭,站起身下床去,頭也不回,急促地說:“我,我去做早飯。”
果兒看着他迅速從門口消失的背影,心裏舒了一口氣,還好沒有天雷勾地火……不然她還真沒力氣再來一場……絕對是身心大虐啊~
她嘴角勾着笑,傻傻地在被窩裏蹭了蹭,好久才起身換了衣服,随意地将頭發一挽,從戒指裏将她的首飾盒拿出來,這盒子裏主要裝着的還是無恨當初送她的那些額飾,她挑了那個有白色毛絨和銀鎖片的額飾戴好,正要合上首飾盒,卻不小心撞到桌角,盒子掉到地上,散了一地。
她彎下身子去撿那些漂亮的額飾,卻發現紛紛雜雜的鏈子中,居然還有一根乳白色玉簪子。
她拿起那玉簪子看了看,覺得眼熟,簪頭有細碎的金鎖片綴成一只蝴蝶的樣子,還有一些銀絲簇合成花鏈,輕盈地垂着搖晃,鏈上幾顆小小的淚珠樣的碧玉珠子,圓潤可愛,色澤鮮亮明豔,做工精致細膩,絕對不是凡品。
她好像沒買過這樣的東西呢?捏?好像是一年前在遇到費老的時候撿到的。
果兒又覺得心虛起來,将那簪子放回去,收妥盒子就轉身出門,要去找殷無恨。
開了門,正好就見到了端着托盤走來的殷無恨,她笑眯眯地讓開門,等他進來了,又将門合上。
到桌邊坐下,幫着他一起擺放飯菜。熬得香濃的白米粥,各色小菜,都是清淡可口,适合做早餐的。
果兒現在倒也不再專挑小肉片吃了,快快樂樂地和殷無恨一起吃了早餐。
吃完簡單收拾了一下,便一起回了無花院。宅子裏靜靜的,桃樹柳樹也靜靜是,水面不動,枝葉不動,似乎連一點風都沒有,只是空氣有點濕濕冷冷的。
果兒下意識放輕了動靜。路過楓美人的房間時,更是直接飄過去的。她幾乎聽到裏邊還有細細的,快要斷氣的呻吟……心裏暗暗同情。
不過同情歸同情,她也沒想插手,直接回了房,拿了一件外套就和無恨重新出門了。其實她回來只是想看看楓美人怎麽樣了,現在看來是還活着。不過她的惡劣心思不想讓無恨知道,所以随便拿了樣東西掩飾掩飾。
殷無恨的念頭根本就沒有多轉,他只要看着她就夠了。
卻說果兒拉了殷無恨出門,也不知要去哪裏。平時一直在院子裏吹吹風,曬曬夕陽,倒也沒怎麽逛街,昨天難得出來逛逛,就被破壞了,今天就繼續吧。
這麽想着,也這麽行動着,果兒笑眯眯地偏頭看了看身邊的少年,道:“我們去游湖吧。”
這個水之國度裏,在蓮花叢裏隐秘地泛舟,也不啻為一種樂趣啊。
兩人到了渡口,便見‘微風搖紫葉,輕露拂朱房’。蓮葉接天,碧色在視野裏延生到極遠極遠的地方,偶爾在碧葉叢中露出幾點鮮紅。而這渡口岸邊,則可見青荷底下覆蓋的幽幽綠水。甚至可見些許瑩亮的露珠從葉尖輕輕顫了顫,滴落水中,漾開一層細紋。
風景很美,讓她覺得西湖也不比此處。
借了一艘小舟,盈盈然笑着,将殷無恨拉到舟上,自己掌着漿,慢悠悠地搖了起來。她并不熟悉這些東西,搖了半天,小舟就在渡口打了半天的轉。
好不容易終于動了,分花拂葉,向着碧葉深深處而去。
周圍的光線暗下來,陽光漸漸熱烈,透過碧葉射下來,卻已失了熱度。她和他在這樣緊密的空間裏,在這樣一艘小小的舟上,聽着不知從多遠的距離傳來的嘹亮歌聲,心裏不知被什麽填得滿滿的。
果兒索性丢了漿,拉着無恨在舟上并排躺下,兩人一起仰望着天空,滿眼幽綠發着光的荷葉。陽光就和他們隔着疊疊荷葉相對。果兒輕輕彎着嘴角,擡起一只手,将上面的荷葉撥開一點點,立刻就有陽光射進來落在臉上,有種淡淡的灼熱。
這樣的感覺很微妙,小舟順着水流緩緩地分開荷梗,不知要向哪裏飄去。數聲啼鳥遠遠地響起。他們腦袋挨靠着,沐浴着星星點點的陽光。
果兒都有些昏昏欲睡了,不過在這舟上,她還真不敢睡,萬一翻個身,就翻到水裏去了。
“呵呵呵……”果兒想到這,不由輕笑出聲,以前看過一篇小說,男主在小船上按耐不住想和女主親熱,女主掙紮中,重心不穩,船翻了,兩人也一并落了水。
“笑什麽?”旁邊的殷無恨聽到她笑,側過頭來看她,她也側過頭,兩人四目相對,鼻尖相觸,似乎呼吸都要靜止,她看着他安靜的目光,幽亮而沉寂,似乎要把她吸進去一樣。
他們的唇靠得那麽近,似乎只要動一動,就能貼在一起。
果兒似乎被蠱惑了,忘了身在哪裏,只想與他再多親近一點……再近一點。她緩緩吻上他的唇,他的眼睫撲閃了幾下,緩緩閉上。
陽光之下,碧荷之中,她和他,都已然情動,可是,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地點。“噗通!嘩——”船翻了。
在這樣的水裏,果兒應付起來還是綽綽有餘的,當她把殷無恨一起拉起來趴在已經翻了個個兒的小舟上時,不由失笑……沒想到,才剛嘲笑了人家,自己也一起落了下來。果然是報應不爽哎。
殷無恨從頭到尾臉都是紅的,現在這樣,更是紅到了脖子根。看都不敢看果兒一眼。
果兒好笑地貼上去,雙手扒着舟,彎着眼問:“無恨,我教你學游泳吧。”
他看她一眼,又飛快地飄開視線,點了點頭。
反正衣服都濕了,周圍又沒什麽人,就算有人,隔着密密的荷葉也看不到什麽。所以,果兒大肆地将自由泳、蛙泳、側泳、潛泳、立泳、都演示了一遍。自覺表現得還都不錯。
擡頭得意地看向殷無恨時,卻看到他巴着小舟,眼眸裏閃爍着笑意,正緊緊地看着她。她一囧,将維持着蛙泳姿勢的四肢都收了回來。
瞪他一眼:“看什麽?看什麽?讓你學呢!”
殷無恨勾勾嘴角,小心翼翼地松開一只手,目光卻是看着果兒。
果兒腦子裏靈光一閃,突然笑了起來,向着殷無恨勾勾手指,逗弄道:“寶貝兒過來,游過來了有獎。”
殷無恨冷不防地被這麽調戲了一下,略嫌蒼白的臉再度泛起了紅暈。身體卻是認認真真地朝着對面巧笑盈然的少女游去。
好幾次他沒有把握住身體平衡,沉入水中,她都會及時伸手将他拉上來,放到小舟上,又游開一段距離,繼續笑吟吟地看他。
他腦中所有雜思漸漸淡去,只有一個要靠近她的念頭越來越清晰。他每一次放開手,都會比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