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途44
回到魔界後,我才告訴女主我的想法。
我希望她能暫時忘掉屬于她和尊上的一切,自由自在的過一段時間,到時候再做出她的選擇。
女主應允了。
我在女主身上施了一種禁制,将她的記憶暫時封鎖住了。之後将身體歸還于她,變成一只小花妖,跟着她出去游歷山川。
第一天,女主很開心,她說她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第二天,亦是如此,她臉上依舊洋溢着笑臉。
第三天,她開始思念,思念好多人,她對于尊上有股很強烈的思念,在她心裏,有個模糊不清的身影呼喚着她,她跟他仿佛很熟悉,她好想見到他。
她每次提筆作畫時,最終畫上的輪廓都會變成他。
“小七,你說這世間當真有這麽好看的人嗎?”
原來她的愛已入了骨,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處境了。
之後的幾天,女主的狀态都是如此,她憧憬着一些看似朦朦胧胧卻很美好的事物,而尊上是其中最真切的。直到有一天,她欣喜地告訴我,她在外邊遇上了一個跟她畫裏一模一樣的人,她開心笑着,我第一次見她這樣開心。
他這一次沒再抓着她,放任她去做她喜歡的事。
就這樣不好嗎?他們後來的模樣太壓抑了。
封印快解除了,我告訴女主,我們該走了。她同他見了面,告了別。
回去的時候,女主問我她還可以再見他嗎?
“你想見他嗎?”
女主點了點頭。“想,很想。”這一刻我知道女主的選擇了。
明明上一秒她還在沖着我笑,下一秒,封印解除的時候,她的臉就低沉起來。這便是我最不願見到的。
“尊主,忘川水……尋來了。”
一個侍衛将一琉璃瓶的忘川水呈上後便匆匆離開了。
我并沒有派人去尋忘川水,正疑惑為什麽送來這東西時,女主飛出了大殿。我想跟上她的時候,被一個人攔住了。
“我知道你擔心她,但還是讓他們自己解決吧。”
因為身體歸還給他們了,我和顧堯只能借用妖物的身份。
晏清追上了男子∶“師父,別躲着清兒了。”
男子停住腳步。
晏清匆匆跑上前,走到男子身前∶“師父,清兒有很多話想問你,你願意告訴……”
虛澤擡眸憂郁望着她的眼∶“我願。”
晏清揚起笑臉∶“那我們換一個好一點兒的地方坐着聊。”
晏清牽起虛澤的手,将他帶進了魔界最好看的地方。
綿軟的雲朵在他們腳下,蛟龍在雲海中翻來覆去的戲谑打滾,長尾拍散雲朵,其下魔界的無限風光顯現出來。
晏清看着它們,虛澤看着她。
晏清拉着虛澤坐了下來。
“師父,你等清兒一會兒。”
虛澤低微應了聲好。
晏清抱來了好多好吃的,還提了兩壺酒。她将吃的放下,而後把酒遞給虛澤。
“師父不喝也沒關系,清兒只是想要個碰杯的。”
虛澤接過她遞來的酒壺放到手邊。
晏清随即同虛澤坐到一起。
她緩緩道∶“師父,我想起之前的事了。”
“……之前?”他的眼裏流露出擔憂。
“那個時候師父應該很痛苦吧。”
他那時候痛苦嗎?
為了與她重逢,他生生抛卻了那些令他痛苦的過往,專注飛升。他根本忘記了痛苦的滋味。他也不敢痛苦,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虛澤沉默着,可晏清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清兒以後不會再離開師父了。”他擡起頭,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晏清接着說∶“不會再像之前那樣。”
所以依舊會離開他嗎?
“清兒有好多想去的地方……”少女說起那些地方好吃的好玩的,臉上笑開了花。
她應該這樣無憂無慮,而不是陪在他身邊,整日沮喪着臉。可是要放任她離開,看着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真的好痛苦。
他拿起酒壺喝起酒來。
晏清看着虛澤的舉動,有些不可思議。他不是不喝酒嗎?
見師父喝酒了,晏清說得更起勁了,将入世以來的所有期盼都說與他聽。
她每說一句,他便喝一口。
“師父,清兒決定去那些地方看看。”
晏清勇敢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後,虛澤的酒也喝完了。
整整一壺酒入了腸,他直接吐血了,之後便倒在地上,眼睛愣愣地看着魔界上方的天空。
“師父!”
這一幕讓一旁的晏清慌亂了,她顫抖着伸出手去将虛澤摟在懷裏,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跡,眼裏蒙上一層霧氣,而後哆嗦着說∶“清兒錯了,清兒不該讓師父喝酒。師父,你別這樣,清兒真的不離開師父了,好不容易我們才見了面,你要抛下清兒嗎?師父,你看看清兒好不好?”
懷裏的虛澤仍舊一動不動,她只能低頭吻他,然而他卻不像之前那樣做出回應。
不管她多麽熱烈,他都沒有回應。
“師父。”
師父都不在了,她留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意義?
晏清即刻召出意念劍。他迅速回神看向少女,想要抵擋住意念劍,然而此刻的他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劍刺穿她的身體。
晏清看着懷裏的虛澤,淡淡笑了。
“師父,清兒離開的時候,師父要好好照顧自己。”
上一次,她說了那些話後,就徹徹底底離開他了。這一次,她又說了那些話,每個字都像錐子一樣戳在他身上。
晏清的那個吻将虛澤固定住了,直到她咽氣,他才能動彈。可那時,她已經死了,無論他做什麽都救不了她了。
晏清平靜地看着這裏的風景,她摟着懷裏的虛澤,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像哄小孩睡覺一樣。
“師父,過去的都放下吧。讓它們都留在過去,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虛澤的眼角流淚了。
“這是清兒唯一的願望,你答應清兒好不好?”
少女的身體開始破碎了,她要消失了。
她這次做得徹底,不會讓他再抓住她了。
虛澤眨了眨眼,示意答應她。
晏清笑了笑,抱着虛澤的手垂了下來。她死在了他面前。
虛澤可以動了,他将少女抱在懷裏。
“清兒,師父答應你。”
他默默抱着她,無聲哭了起來。
他傾盡一切才換來她和他的重新又一次,可終究還是沒有抵過天意,這下他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且是永久,因為清兒永遠離開他了。
都是他的錯,是他逼死了她。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心思不純地接近她。她做的一切只是想要離開,他卻為了一己私欲硬要留她在身邊,才造成了這種結果。
如果他早些放手,她是不是就不會如此了?
他錯了,錯得離譜,他不應該奢求愛與被愛。
他做了那麽多錯事,懲罰他自己不好麽,為什麽要用她的死來懲罰他?
魔界上方出現層層雷雲,被虛澤的意念驅使着向他靠近,他再也忍不住嗚咽起來∶“師父錯了,錯了……”
過了一會兒,一只手撫上他的臉。
懷裏的晏清睜開眼睛,心疼地看着他∶“沒錯。”
虛澤愣愣地看着她,晏清以為他沒聽清,于是又說了句∶“師父沒錯。”
“清兒~”
晏清“活”過來了。她只是在裝死,想要虛澤放過他自己。早在霄雲殿同虛澤一起生活的時候,她就常常幻想自己和虛澤會是一場虐戀,甚至寫了些話本出來,想象各種香消玉殒的結局。不過真要死,她對自己還下不了手,所以就廢了一番心思假裝,沒想到虛澤真被她給騙住了。
“師父,清兒的話你也信,該說你單純還是傻。”晏清心疼卻還故意取笑道。
晏清給虛澤展現了自己是如何騙人的,以免虛澤擔心她。
虛澤看着她愣了一愣,現在的清兒與他記憶裏的人重疊起來了,她好像從來就是如此,從未變過,他緊緊将懷裏的少女抱住了。
晏清抱着虛澤溫聲細語哄着。
“師父沒錯。”
虛澤年幼時就展現了修煉上的天賦,被之前的上仙收做徒弟,此後便開始了漫漫修仙之路。
上仙飛升之際,将守護天下蒼生的重責交于他。那人是孤獨的,所以從小他便覺得人生該是孤獨的。
尋常人所經歷的事,他沒經歷過。就是遇上了,也不會有太大波動。
兩千年來都是如此,直到晏清的出現。
晏清被晏如故托付給他的那刻,他便知哪怕之後他們之間沒有多少交集,她的生命也同他聯系上了。
後來被晏清選擇的那一刻,他竟覺得有些歡喜。
慢慢的,他開始對晏清産生情愫,可是沒有人教他如何面對,情愛這種東西似乎從一開始就默認并不是他這個上仙應該得到的,他只能将對她的喜歡埋藏起來。他能埋藏,卻不能阻止它發酵,到它越發濃烈,沒法掩藏的時候,直教他驚慌失措。
他才發覺掩埋好似錯了。
所以他決定坦然。
坦然對她的喜歡。
他孤身前往魔界尋她的時候,她卻将他忘了。
他試圖靠近,她卻想要遠離。
他才知曉人的情感不是永恒不變的,它會随人的經歷變化,一旦錯失可能就不複存在。可是他好不甘心,他拼了命的去挽留,好不容易接近了,她卻因其陷入萬丈深淵。
他又發覺坦然亦是錯的。
世事難辦,尤其關乎情義。做錯了,便是一輩子的事。他忽而覺得兩千年皆是枉然。
他傾盡一切打算從頭再來,卻仍舊讓清兒陷于這種處境。
所以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他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不該靠近那些本不屬于他的風景。
“可如果沒錯,清兒怎麽會死?師父錯了,師父不該愛人,更不該逼迫清兒接受我,愛我……”
“清兒是被師父吸引從而喜歡上師父的,才不是逼迫呢。師父人好,長得好看,誰敢不喜歡師父,清兒就去揍他。師父那麽好,應當被喜歡,而且應當被很多很多人喜歡。師父可以愛人,師父是上仙,是這世間的守護者,師父應該愛着天下人,清兒也是天下之人,所以師父喜歡我是沒錯的。”
“至于男女之情,既是油然而生,那便不是壞的,這世上沒有規定尊上不能愛,師父愛就愛了,師父并沒有因此傷害過任何人。所以,師父沒錯的。”
“師父害了你。”
“怎麽是師父害了我呢,過去那些是清兒身為修羅一族的必經之路。清兒躲不掉也逃不開的。”
晏清喃喃說着∶“師父沒錯的~”
虛澤不肯相信,不住的搖頭。
晏清就不厭其煩地告訴他∶“師父沒錯的。”
虛澤緊緊将晏清抱着∶“師父若是沒錯,為何清兒還是要走?”
“清兒又不是不回來了,師父不放心可以和清兒一起。”
沒想到虛澤那麽能哭,她若是離開了,他眼睛會哭瞎的吧。她可不允許驚為天人的虛澤變成這樣。
晏清忽的回想起什麽,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見他哭泣,那麽堅強的人竟然因為她哭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于是從虛澤懷裏出來,親了親他的額頭,替他拭去眼淚。
大美人不愧是大美人,哪怕淚眼婆娑也一樣動人,無一不觸動她的心弦,離開他,她哪舍啊?
晏清将身子向前傾了傾,望着虛澤的眼睛,認真告訴他∶
“清兒喜歡師父。”
“師父沒錯的。”
“往後清兒會陪在師父身邊。”
她鄭重說了一次,好讓虛澤不再擔憂這些事。
她的雙手被虛澤牽住了,他祈求地看着她。
晏清微笑了下,師父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于是等着虛澤靠近她。
虛澤小心翼翼湊近她的唇。
方才虛澤召集了雷雲,這會兒天陰沉沉的,不一會兒便下起了雨。
晏清見狀匆忙碰了下虛澤的嘴唇,而後擔憂道∶“師父雨下大了,我那花還在欄上,一會兒該淋壞了。”之後便抓着虛澤的手匆匆往大殿趕。
突然下了那麽大的雨,女主他們出去了那麽久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他倆現在怎樣了。
清清姐回來了。
她還帶回了尊上,他倆手牽着手,盡管撐了傘,他倆還是淋濕了。
她這會兒有些累了,所以把身體讓給我。
尊上和顧堯交換的方式,卻是睜眼閉眼就能做到的。
“他倆應該沒事了。”顧堯告訴我。
我點了點頭。“小七知道。”
“你知道?”
“女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