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用膳
殿外的趙公公敲響門,小心翼翼地詢問,“皇上,雲主子,可要用膳了?”
隔着一扇門,他不準打開,便是隔了一個世界。
雲裳見他沉默不回應,想起趙公公佝偻的身子,理所當然地望着南宮冥道,“餓。”
他瞥了她一眼,終是松開門闩,應道,“端進來。”
殿外的人似乎驚喜過頭,一陣 裏啪啦的響聲後,趙公公拎着食盒進來,沉香木的盒子,在刺目的陽光下格外精致好看。
雲裳對上趙公公喜極而泣的老臉,忍不住臉紅,她放下蓋在皇上眼上的手,手心發麻,殘餘溫熱感,臉紅得更加透徹。
“放下吧。”
好在他發了話,開始趕人,雲裳握緊自己不争氣的手,趕忙心虛地接過趙公公拎着的食盒。
趙公公離去,極懂聖意順手帶上了門。
兩座赤金九龍燭臺,擺放于禦案兩側,雲裳摸索着點上手臂粗的白燭,十八注火,映照得殿內瞬間明亮。
雲裳将食盒層層擺開,精致得讓人不忍下口,但她知道,真正需要用膳的人不是她,而是幾日未進食的皇上。
她擺好了一桌的菜,朝着他淺淺一笑,難得見的乖巧,“皇上,您該用膳了。”
南宮冥走近,牽着她的手坐下,盛了兩碗粥,一碗放她面前。
“不是餓了嗎?先喝碗粥墊墊胃。”
雲裳捧着粥碗,好記性地想起他還未回答她的問題。
“皇上先前為何不肯用膳呢?”先前不肯,現在卻願意,雲裳不明白,人為何會變得如此之快。
況且食色性也,賢人先士皆逃不過的束縛,怎會有人刻意為難自己。
她不知世事的模樣格外誘人,南宮冥将手中的銀筷放置一旁,垂然的長發落在她的手心。
“人需溫飽,是他們想活下去,可若人沒了活下去的理由,溫飽就成了一種負擔。”
她似懂非懂,南宮冥又道,“我以為我親手燒死了自己的活路,自覺命不久矣,便屈于殿中,等着……”
雲裳恍然,這才驚顫地懂了。皇上,于性命似乎看得寡淡,他覺自己燒毀他的活路。
是以他所謂的活路是指她?雲裳驚詫地看向他,不明白怎樣的過往,才有如此深情。
雲裳又問,“皇上是心悅于我?”
如此直白,直白得令南宮冥也不甚自在,別過頭拾起勺子繼續喝粥。
她揪着不肯放,又一次重複,“皇上心悅我?”
南宮冥對上她的喋喋不休,不得不妥協,他無奈點頭,“是,心悅至極。”
“可我并不記得皇上。”她性子比從前歡脫,沒心沒肺的模樣卻是一點不變。說了句不記得還嫌表達不夠,又補充道,“也不喜歡皇上。”
他僵直的手握着勺子,骨節發白泛青,薄唇緊抿成一線,良久才道,“無事,朕心悅你便成。”
雲裳撇撇嘴,忍了忍還是沒說出自己想出宮的話,她低頭攪着濃稠的白粥無甚胃口,白瓷壁沾上幾絲粘稠。
用完膳,身旁的人牽起她的手,慢慢走在宮中小道,許是他不喜旁人打擾,他們身後僅跟着趙公公一人。
雲裳茫然地跟着他走,懵懵的不知自己到底在做甚。突然多了一親近至極的人,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厭煩,只是不知所措。
她想回李家村了,盡管那兒的牛羊遍地留下惡臭,盡管簡讓将她賣進皇宮。
想起簡讓,她突然一陣喜悅,蒙了霧氣眼楮瞬時明亮,扯着身旁人的袖子歡快道,“我有一兄長,待我極好,可否讓他進宮來陪我?”
她心不在焉了一路,南宮冥何曾不知。他望着她喜悅的表情,眼裏不加掩飾的期望,一時湧上股憐惜與嫉妒交加的感情。
他搖搖頭,摟着她的腰,用不可商量的語氣說道,“後宮乃皇宮禁地,男子不得踏足,縱使他是你兄長,也不可。”
雲裳努努嘴,雖是極不認同,也下意識地退步,“那将他接進汴京城如何?我們以前在很遠的李家村,而我現今在皇宮,要再想見他便是難事了。”
南宮冥不答她的話,反是問道,“你可想去看看寧樂?就是那日與你同在冷宮的孩子。”
其實不需南宮冥後半句的提醒,雲裳對寧樂印象也是深刻,畢竟讓她吃了大虧,甚至險些喪命。
她點頭,卻還是想去看看她。
他臉上的笑意明顯,帶着她往青居殿走去,一路上話也頗多。
“朕害怕你記恨于她,還好,還好。”他不斷重複着還好,慶幸般。雲裳大方地擺擺手,無所謂道,“她年紀小,況且也沒做錯什麽,我記恨她作甚?”
她說着笑笑,有些開玩笑的意味道,“若真要記恨,也不該是記恨皇上嗎?”
他下的命令,放的火,她要記恨,也是該記恨他才對。
趙公公跟在兩人身後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這位夫人,膽子可真是大。整個天下,恐怕除了她以外,也沒有誰敢當着皇上的面直言記恨。
偏生就她說了再是大逆不道的話,皇上也不過是黑着臉受下。
只聽向來寵愛公主的皇上沉着臉,商量似的與雲夫人道,“不若,你還是怪寧樂?”
潛在的意思便是,你怪了寧樂,就不準再記恨朕。
雲裳雖僅有三年的記憶,領悟力卻強,她鄙夷地撇撇嘴,雖未說什麽,但眼裏的嫌棄已經說明一切。
兩人再走一會兒便到了青居殿,青居殿與尋常的殿宇不同,不需人提前通報。
他們三人徑直入內,剛跨過門檻,便聽裏面一片嘈雜。
人多嘴雜聽不清在講些什麽,雲裳耳尖聽到喜嬷嬷聲音,喜上眉梢跑進去。
清透的雙眼在人群中打量一圈,她視線一頓,揚着嘴角向她靠近。
正在據理力争的喜嬷嬷本就煩躁,直覺身後有人拉着的衣袍,霎時來了氣。拿出氣吞山河的其實叉腰回頭,看清來人,硬生生洩了氣,逼出淚水。
“雲小主……”她哽咽喚道,兩行淚不值錢似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