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嘴上說的好聽,可從來不見行動的。”曹氏斜了一眼詹夙,“霖兒明年就十五了,婚事一點着落都沒有,你這個當兄長的一點都不着急。”
“還沒到十五,着什麽急。”詹夙淡淡道:“當今陛下今年過了十五,婚事不也沒定麽。”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在他看來,還都只是不經世事的孩子。
“那能一樣麽,人家是皇帝。”曹氏撇嘴,“再說,陛下不是早與徐家那孩子有婚約了嗎?”
詹夙也知道此事,從前顧玄茵是公主的時候他自然管不着,但現在顧玄茵當了皇帝,她的婚事,便是朝廷之事,“婚約?三媒六聘都沒過,算哪門子婚約。娘不要總是聽些有的沒的。”
“什麽叫我聽些有的沒的,你直接去問陛下,看他是不是要嫁徐家小子。”曹氏嘀咕道:“當年他們兩個玩得那麽好,你又不是沒見着。”
詹夙自然是見過的,宮宴上,總能看到顧玄茵湊到徐望身邊說話。可那只是玩得好罷了,和成婚是兩碼事。詹夙琢磨着回頭該跟陛下說說這件事,她別傻乎乎的,上了徐家的當。
“哎,怎麽說到陛下身上去了,”曹氏回過神來,“你別操陛下的心了,先把你妹妹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詹夙颔首,“知道了知道了,天色不早,您趕緊回去吧,這幾日風聲緊,您和妹妹沒事別出門,好好在家呆着,我有空就去看你們。”
曹氏哼了一聲,“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話,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閑的時候。”嘴上抱怨着,曹氏還是沒敢再留下來耽誤兒子的時間,回了隔壁定南侯府。
曹氏走後,詹夙便吩咐隆寶:“去把景淵叫來。”
不多時,便見一年輕公子進了書房,此人生得芝蘭玉樹,容貌甚美,天生一雙桃花眼,“丞相,叫下官何事?”
“昨晚的事辦得不錯。”詹夙說着示意他坐下,“沈三公子這回怕是要在大牢裏關一陣了。”
“豈止是關一陣子,”韓景淵笑的意味深長,“那個抓人的禦林軍被滅口了,是誰幹的再明顯不過,陛下還看不出來?”
若是一般人,見抓得是沈三公子,必定當場就給放了,然今日當值的這人,卻是和沈家結過梁子的,他就算放了誰,也不會放了沈家人。
詹夙他們算好了此人當值的日子,才讓韓景淵邀沈三公子去青樓,如此一來,事情必定會鬧大,就算沒有長公主,早晚也會鬧到顧玄茵那兒去。
這也是沈赫為何會這般沉不住氣,忙不疊滅口的原因。
“這件事估計到這兒便到頭了,陛下不會徹查的。”沈赫當了這麽多年太尉,豈是這般輕易就能搬倒的?如果不出意外,替沈赫求情的人怕是這會兒已經往宮裏走了。
“若不徹查,我們這麽做還有什麽意義?”韓景淵不解。
詹夙道:“意義就是讓陛下知道,沈赫此人不可信不可用不可留,至于什麽時候處置他……”他想了想,“估計還得等一段時間。”他雖然總說小姑娘傻,但其實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這孩子雖單純,卻不糊塗,是非對錯還是分得清的。
他重新起了個話頭,“你兄長那邊怎麽樣了?”
“還是那樣,整日往長公主府上跑。”韓景淵說起這事,糟心地揉了揉眉心,“真是對不住丞相,讓丞相費心了。”
詹夙擡眼看了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這有什麽,你兄長也是個癡情之人,只是愛錯了人罷了。”
顧玄茵和明德長公主剛用完晚膳,便聽人報:“劉太傅求見。”
明德長公主皺眉,“什麽事這般急,大晚上的還要找陛下?”
顧玄茵并不意外,讓明德長公主先回住處休息,自己去了召見臣公的偏殿。
“沈赫此人教子無方,罔顧法度,實在罪不可恕。然而,眼下我們卻不可輕易動他。”
顧玄茵剛坐定,劉文周就開門見山道。
“為何不可?”顧玄茵問道。
“此人在武将中威望甚高,他若遭難,武将們恐生不滿。”劉文周正色道:“三位諸侯王尚未入京,正是用兵之時。”
顧玄茵打斷他,不解問道:“上次太傅不是還說王爺們不會有造反之心嗎?”
劉文周神色微滞,随即微笑道:“臣其實并非這樣想,只是這件事有關皇家體面,不好擺在臺面上罷了,就算要防,也要像陛下所做的這樣暗暗防着。陛下既已想到了,臣便沒再與您解釋。”
顧玄茵會意一笑,“原來如此,朕就說,舅舅這般謹慎,怎麽會對藩王們沒有防備呢。”
“藩王勢大,不可不防。”劉文周道:“然詹相的建議未免太過……”
“未免太過不給朕留體面了。”劉文周沒有說完的後半句,顧玄茵幫他說了。
她笑了笑,“舅舅的意思朕都明白,怎麽說您也教了我一年,有些事我還是能想通的。”
劉文周欣慰道:“陛下能明白臣的用心就好。”他頓了頓,複又把話題繞回了最開始,“沈赫此人雖有諸多錯失,但眼下卻不能動,一來是為穩定軍心、籠絡武将,二來也是為了制衡詹相。”
顧玄茵聽他又把話題繞回來,皺了皺眉。
劉文周觀她神色,只道她不懂自己的意思,便解釋道:“三公之中,禦使大夫譚易起于微末,勢單力薄,能與丞相互相制衡的便只有沈太尉了,若他倒臺,詹相豈不是一家獨大,獨攬大權?”
顧玄茵迷惑道:“不是還有舅舅和鎮國公他們麽?”
“舅舅能護你多久?鎮國公手上也并無實權啊,如何能鬥得過詹夙。”劉文周壓低聲音說道:“如今對于陛下來說,最省力的辦法便是坐山觀虎鬥,待他們兩敗俱傷,陛下便可順理成章的将大權收回掌中。”
顧玄茵靜靜聽着,一雙杏眼微微睜大,似是有些興奮。
劉文周頓了頓,輕嘆一聲,“阿茵,舅舅按理本不該說這些的,可朝中局勢複雜,臣擔心陛下落入奸人的圈套,被人騙了。”
顧玄茵半晌方點頭,“我知道了。”她說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其實,朕本就沒打算為難沈太尉,但是沈三公子卻不能放。”
劉文周微微蹙眉,“為何?”
“一來沈三公子知法犯法,罪有應得,二來朕要讓沈太尉知道,朕沒那麽好糊弄。”顧玄茵氣呼呼道:“他以為他威脅大統領幾句就能把朕騙過去,那他就太小看朕了。”
劉文周聞言忍不住笑起來,到底是個孩子,沉不住氣,剛登基就想給別人個下馬威瞧瞧。他縱容道:“行行行,陛下如此做也有道理。”
時辰不早,劉文周便沒多留,把該說的話都說完就告辭出宮了。
待他走後,顧玄茵獨自在殿內坐了許久,直到明德長公主派人來問,她才回神,去明德長公主屋裏陪她說話。
“以前我就不明白,有文武百官在,皇兄怎麽還那麽忙,我還常笑話他是無事忙,如今你也是這樣,大晚上的還要召見臣公。”長公主拉顧玄茵坐到身邊,嘆道。
顧玄茵餓了,随手拿了一塊點心咬了兩口,“不是誰都像姑姑這樣命好,整日享清福。”
明德長公主聞言眸中透出幾分悵然,嘆了口氣道:“你哪裏知道我的苦,你姑父去的早,留下我孤苦伶仃一個人,一轉眼,都十幾年了。”
明德長公主的驸馬是前骠騎大将軍秦修,當年趙王造反時,秦将軍為保護高祖,死于亂軍之中。新婚不到半月的明德長公主便這樣守了寡。
平章帝自己重恩重情,也要求妹妹顧念恩情,始終沒有再給她找新的驸馬,明德長公主嘴上不說,但心裏早已受夠了獨守空房的日子,秦修再大的恩情,她還了快二十年,也該還清了。
顧玄茵看了眼自己花容月貌的姑姑,嘻嘻笑道:“若是姑姑願意,等孝期滿了,朕就幫姑姑再找一個驸馬,如何?”
明德長公主嗔了她一眼,“我都一把年紀了,誰還會要我。”
顧玄茵啧啧兩聲,随手一旁取了面銅鏡,舉到長公主面前,“您自己瞧瞧,您這皮膚,這頭發,這臉蛋,哪裏像是一把年紀,說是我姐姐也有人信。”
長公主被她哄得笑出聲,摸了摸自己的臉,“真的嗎?”
顧玄茵板起小臉,“君無戲言!”
長公主雙頰微紅,半晌又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我這種情況,想找個真心疼我知我的人太難了。”
顧玄茵皺眉,姑姑繞這麽一圈,難道不是想招驸馬?她不是父皇,不會強求別人守什麽仁義之名,就算長公主守寡一輩子,秦将軍也無法活過來,又何苦委屈長公主呢。
不過長公主說得也有道理,以她的身份地位年紀,恐怕很難找到真心待她的驸馬。顧玄茵正在腦中飛快搜尋合适的人選,卻聽明德長公主道:“我倒是不在乎門第出身,大不了給他家些銀錢罷了,我也不在乎別人如何看我,反正都是要遭人笑話的,多一句少一句也無所謂,我只想,能找一真心待我之人。”
長公主聲音輕柔,說起這番話,別有幾分惆悵,聽得顧玄茵不由跟着嘆息了一聲,可身在皇家,家財權勢才幹容貌皆易得,偏偏是那“真心”最難。
“阿茵,姑姑把你當大人了,才與你說這些的。”長公主眼中含淚,望着顧玄茵,“其實姑姑已經遇到了這樣的人。”
“是誰?”顧玄茵追問,繞了這麽一圈,原來是早有人選。
“此人是丞相府的一名小吏,姓韓名景泓,他發妻早逝,如今和弟弟一起過。若你心疼姑姑,就讓他做我的驸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