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茵就是傳說中的眼大肚子小,點了一桌子菜,最後每樣只吃幾口就飽了。
詹夙一個時辰前才吃了東西,這會兒也沒多少胃口,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她剩的都吃完。忍不住唠叨她,“這樣太浪費了,而且一頓吃這麽多肉容易積食。”
顧玄茵看了眼銀霜和試菜的小太監,“撤下去,你們分着吃了吧。”她又看向詹夙,“你看,一點都不浪費。”
詹夙:“……”拿這小祖宗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只得重新撿起剛才二人停下來的話題繼續,“如今鹽價……”
顧玄茵擡擡手打斷他,“剛吃完飯,怪累的,讓朕緩一會兒再繼續。”
詹夙皺眉,吃飯還吃累了?
顧玄茵如今見他皺眉也不害怕了,起身走到他身後,“丞相也一定累了吧,朕給你捶捶肩膀。”她說着,就用小拳頭在他肩上垂了兩下。
詹夙忙挪開,“使不得。”在宣室殿內,讓皇上給他錘肩,就算知道二人關系不一樣,詹夙心裏還是有點別扭。
顧玄茵哼了一聲,“你兇我的時候,怎麽不覺得使不得?這時候又在乎起君臣之禮了。”她又用小拳頭在他背上捶了兩下,“別瞎矯情。”
詹夙:“……”
剛吃完飯,顧玄茵整個人都懶懶的,沒什麽心思聊政務,小爪子在詹夙肩膀上左捏捏右捏捏。
詹夙被她弄得心裏癢癢,捉住她的小手,“好了好了,要不我陪你出去消消食吧。”
顧玄茵看看外面,陽光明媚,便答應下來。“走,朕帶你逛逛禦花園。”
偌大未央宮裏如今就顧玄茵這麽一個主子,大部分殿宇都空着,禦花園卻并不顯得寥落,一簇簇桃花開得正好。
“朕從長公主府上讨了幾個人,專門伺候這些花木。”顧玄茵站在桃樹下,跟詹夙閑話,“從前母後最喜歡帶我和靜妍來這邊,叫我們寫桃花詩,靜妍表妹寫的可好了,我一天謅不出兩句。”
一陣風過,桃花花瓣飄舞着落在顧玄茵發間肩頭。
詹夙看得癡了,面前的小姑娘一身桃紅衣裙,容貌嬌豔,笑容明媚。他不由脫口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顧玄茵自然明白這句詩的出處,她有些不好意思,轉過身去。
詹夙想去抱抱她,可不遠處銀霜還站在那裏,他只得發乎情止乎禮地伸手幫她拂去發上的花瓣,低聲試探道:“能不能讓銀霜她們先退避?”
顧玄茵回頭看他,“你想做什麽?”
詹夙不語,只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看,臉頰不自覺地又紅了。
顧玄茵往後退了一步,一臉警惕,“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想……?”
詹夙:“臣只是想……”
“想什麽都不行!”顧玄茵睨他一眼,紅着臉跑開了。
詹夙:“……”早知道不出來了,在宣室殿裏還能摸摸頭,這會兒在外面,只能幹看着。
顧玄茵跑到前面看兩只喜鵲打架,等詹夙跟上來,又回頭跟他道:“朕上回看你府上光禿禿的,連個亭臺花木都沒有,怪難看的,要不派幾個人去幫你收拾收拾?”
“家母早就說要幫我收拾,可我嫌麻煩,平日我又沒時間欣賞,倒辜負了好景致。”詹夙道。
顧玄茵輕笑,“本以為我算是沒情趣的了,沒想到遇上你,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
詹夙道:“你要是喜歡,我便讓人去收拾。”曹氏和詹霖整日說他無趣,找不到媳婦,如今好不容易遇上個自己喜歡的,是不是該為她改一改?
顧玄茵想了想,搖頭,“算了算了,反正你遲早要進宮來住,丞相府收拾的再漂亮也沒什麽意思。”
什麽叫遲早要進宮住?姑娘家家什麽話都敢說。詹夙輕咳,嗔了一句,“不知羞。”
顧玄茵擡了擡下巴,“本來就是,我說的哪句錯了?”
“沒錯也不許說。”詹夙盡力板着臉。
顧玄茵眯着眼睛打量他,“啧啧啧,丞相先把嘴角壓好了再教訓我。”
詹夙;“……”怎麽就攤上這麽個小祖宗,三兩句話就能讓他面紅耳赤。
顧玄茵每每見詹夙吃癟,就忍不住得意,她推推傻愣愣的男人,“回去了回去了。”
二人商議到下午,詹夙才回府去安排接下來的計劃,顧玄茵喝了盞茶,便讓人傳徐望進宮。
顧玄茵見他春風滿面的,就知道他和葉時雨相處的不錯,“對不住,表哥和葉家姐姐新婚燕爾的,朕還要叫你進宮,打擾了。”
徐望臉一紅:“……陛下說哪裏話。”
顧玄茵笑,“好好好,不打趣你,怎麽說這門婚事是朕下的旨意,朕總該關心一下結果如何吧。”
“內子很好,溫柔賢淑,善解人意,與臣相處的十分和睦。”徐望如實道,葉時雨是個好姑娘,秀外慧中,正是他理想中的賢妻。
“和國公爺、國公夫人相處可還融洽?”顧玄茵斂起笑意,認真問,這才是她關心的問題,畢竟徐家和葉家的關系十分微妙。
徐望微微一滞,想到母親總是在他耳邊囑咐的話,讓他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不要太信任葉時雨。他不是不知道兩家的關系有多尴尬,一邊是劉家的親戚,一邊是詹家的世交,其中紛争,他也多有耳聞。從前不願摻和到這些事裏,便可一走了之,眼不見為淨,如今卻不行,葉時雨既然嫁給了他,他就要對人負責,不能讓人因為兩家的關系而受牽連。
他鄭重道:“有臣在,不會讓內子受委屈的。”
顧玄茵道:“朕這兒有個差事,要去江南兩年,若表哥願意,可帶着葉家姐姐一起去,這樣一來,葉家姐姐便不必在家看人眼色了。”
“是運鹽一事嗎?”徐望直截了當地問。
顧玄茵看他,“表哥如何知道?”
“聽平陽侯說起的,”徐望道:“臣當初反對鹽鐵令,陛下就不怕臣故意給詹相添亂嗎?”
顧玄茵輕笑,“你若是從中搗鬼,倒黴的不是詹相,不是朕,是江南的黎民百姓。”她深深看着徐望,“表哥忍心嗎?”
徐望不答,而是輕輕嘆了口氣,“臣不是反對推行鹽鐵令,只是覺得這件事牽扯重大,應當徐徐圖之,詹相他太着急了。”
顧玄茵往後靠了靠,也深深嘆了口氣,“不是他着急,是朕着急”
徐望張了張嘴,想勸勸顧玄茵,卻又不知怎麽開口,外戚世家手中有權有錢,陛下心裏沒底兒是難免的。“但陛下也不可太信任丞相了。”
顧玄茵看着他,“不信任這個,不信任那個,朕還怎麽做事?”
徐望皺眉,“可是丞相從前就反對過陛下繼位,如今怕也只是臣服一時。”
顧玄茵無奈地笑了一聲,問道:“這一年來,丞相推行的法令,所做的決定,可有一個是對民有害的?”
徐望搖頭,承認道:“丞相确實頗有才幹,做了許多對朝廷有益的決策。”他微微一頓,直言道;“可他越是有才幹,陛下的皇位就越危險,功高蓋主向來是大忌。”
顧玄茵瞪大眼睛,“怎麽是功高蓋主了,這些法令都是朕點了頭他才能推行的,功勞怎麽能都在他頭上?君臣猶如夫妻,互相扶持,互相依靠,是分不開的,丞相沒了朕,一道法令也下不了,朕沒了丞相,也如同斷了臂膀一樣。”
自古就有拿夫妻比君臣的先例,可這話從顧玄茵一個女孩子口中說出來,徐望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好像讓詹夙白占了便宜似的。
顧玄茵見徐望還是一臉糾結,不由無奈地嘆了口氣,“算了,表哥早晚會明白的。”
“任命文書不日便會送到國公府上,表哥這幾日就可以準備行囊了。”
徐望領命,“陛下放心,臣必定不辱使命。”他說完,遲疑了片刻,終是忍不住道:“臣這一去便是三五年,陛下好生照顧自己,太傅那邊,還請陛下……”
“好了,”顧玄茵打斷他,“朕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