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是被窗戶的拍打聲吵醒的,睜開眼一片陌生的灰白,不大的屋子因為只有一張床榻一張桌子而顯得異常空曠。臨床的窗戶已經掉下來一半,冷風下節奏分明的響着。
不用猜也知道自己是何等際遇,從此我便坐實這前朝遺妃的身份了。我踉跄着下了床,身體輕飄飄的,勉強走到門口推開門,入眼一片荒涼,庭院倒是廣闊,還有個近半畝的池子,只是亂草叢生,池邊野草已及人高。
“你醒了”
突然一人從雜草裏鑽出來吓的我險些跌倒,待看清那人樣貌腦海裏竟閃出兩個人的臉來。
“怎麽,吓傻了。”
待他走進,我方确定他是誰,心裏生出些許親切感,又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當初軍營裏,我,阿生,木子,醫官,還有他,我們同桌吃飯的情景歷歷在目,雖只是幾個月相處,卻是經歷生死幾回。
他們三個早已從軍醫欽定為禦醫,他為何會在這裏。
“那日見你躺在雪裏,着實吓了我一跳,我一時也不知道把你送去哪裏,這裏雖是慌亂了點,好在安靜空氣也好方便你養身子。“
見到他許是心裏舒坦,說話也輕松許多道:“從前只知你悶悶不聲,心裏總藏着好多事,如今說起話來倒會拐彎抹角。”
“我這麽說你就這麽聽,何必計較那些不愉快的,你當下最主要的是養好身體,我方才在池子裏看到好些魚,一會我撈幾條上來給你煮魚湯。“
我心裏又是酸楚又是疑惑,疑惑他怎麽會這麽閑,酸楚是想着曾今那個為我撈魚煮湯的人。
他看着發呆,緩緩道:“過去的事就別想了,阿生也只想你過的好,在你健康起來以前我都會在這裏,我保證會做出和從前一樣的魚湯來。“
說完他便又走進雜草叢裏,我還想問這裏怎麽就我們兩人,卻見巧娟挎着個竹籃從另一邊的草叢鑽出來。
“良辰,你醒了,太好了。“
我看着巧娟滿身的草屑和一臉的歡喜,心裏像吃了個酸棗,酸楚不已。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狠心把你也貶到這裏受罪。”
她依舊嬉笑着道:“可不是皇上要我來的,是我自己求着來的,你身子這般弱,我怎忍心你一個人在這。”
我淚眼朦胧,抱緊眼前的人,我們非親非故,一路走來她卻對我掏心掏肺,如今還要陪我受這苦楚。
“巧娟,你真傻。”
“在傻也傻不過你,哎……既然跟着你來了,我就什麽都不介意,你別看這園子現在不怎麽樣,我從小就幹慣了粗活,可是什麽都會,用不了幾天這裏就會煥然一新。”
見她一副樂天模樣,我越加感慨萬千,我何德何能受老天如此眷顧,落魄至此還有這麽兩個好友相伴,所有苦痛都不足畏懼。
晚餐吃的異常滿足,有白大夫煮的魚湯,還有巧娟在草叢裏摘的野菜。魚湯不似從前的清甜,配料不足還略帶腥味,野菜也是苦澀的緊,但我們三人圍坐着卻吃得異常歡喜。白大夫一改往日的沉默像是轉了性子一樣,話語裏無不風趣,往日裏斯斯文文的巧娟就差沒噴出嘴裏的吃食。
我只覺這些日子來從沒這般放松過,歡笑過後整個身子都輕松好多對着同樣一臉笑意的他道:“白大夫,從前也不見你這般伶牙俐齒。”
“從前只覺火候不夠,逐對鏡苦練多日,方才敢在兩位姑娘面前暢所欲言,能博得佳人一笑是在下的榮幸。”
巧娟笑道:“呵呵,你倒是會唬弄人。”
“巧娟姑娘有所不知,在下從小膽小,見到心裏在意的女子都不敢當面言說,不及弟弟半分膽識。”
“你還有弟弟,現在何處。“
“恩,我入軍營多年,歷經戰亂如今也不知何處。”
“那你可有想過找他,如今你的身份找個人自是不難。”
“自是想過的……”
聽着他們一言一語,我心裏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個為心愛女子勇闖宮門的人。不知現在身在何處,可如願以償。
半響後白大夫起身就要離開,他是男子自是不能與我們住一個宮室,我起身要送他,他起先拒絕囑咐我早些休息,最終是執拗不過我與我并肩走出院子。
“白大夫……“
“哦……若不介意以後可以喚我曉颋,以後相處的日子還長,總不至于那般生疏。當然,如果你覺得變扭也可以像林子一樣喚我白大哥,左右我比你大。”
我輕聲笑他的小心翼翼,緩緩道:“曉颋,我們是經歷過生死的人,我怎會介意。巧的是你與我一位好友名字是那般相像,同樣姓白同樣有個曉。”
“不知你那朋友大名”
“白曉軒”
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故意放慢了腳步,正好看到他微顫的身軀。
“他……可好”
“我也不過護他們出了這宮門,如今身在何處過的如何,倒想麻煩你幫忙打探。”
“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我與曉軒是在死人堆裏認識的,他原想建功立業救菀月出宮,不想先皇無心戰事,立業無門。最後不得不扮了女裝與我混進宮來。”
說這番話希望他化開心結,今日他只費了心思的讓我們歡心,可他還是那個他,心裏依然死結未開,笑不達心裏。
“當初我們誰都不該怪他的,沒有人比他更在意菀月。”
聽到他的話我心裏微微松了口氣,就怕他是死磕的性子。
“探聽他們的消息我就拜托你了。”
“你放心便是,我定然盡心盡力。”
見他一臉釋然,我心裏好似也随着他落下許久壓抑的大石,送他至宮門口,我便停下來,不管外面有沒有人守着,我都不願踏出。
“我就送到這裏了,你慢走。”
“回去吧!明日我會為你配些泡澡的藥,你那腿疾還得繼續養着才行。”
我點了點頭,只覺道謝顯得太過矯情,他轉身出了宮門。
我突然想起來,急忙叫住了他道“若是見到我師兄,幫我告訴他我現在很好讓他不要擔心。”
見他微微蹙眉,滿臉疑惑,我趕忙解釋道:“他叫付書華,時常會在宮裏走動。”
“我知道了。”
也不知他是真知道還是假知道,轉身倒是極潇灑。
我回屋的時候巧娟已經收拾妥當,洗漱的熱水都燒好了,見我回來趕忙起身迎我。
“回來了,冷不冷。我準備了熱水趕緊洗洗去床上躺着。”
“巧娟,你不用這麽照顧着我,我們還和從前一樣,明日從隔壁的屋子搬一張床過來,我們還一起住,今晚我們一起睡吧!”
“不行,那……那怎麽可以。”
“為什麽不行……”我滿心疑惑。
“不是……我……我……”
見她結結巴巴的我便心急了“我什麽……就這麽說定了,不準反駁。”
見我語氣有些生硬了,她便不再有意義,只弱弱的說道:“你如今身體不好,以後還是由我來照顧你,等你身體恢複了在說其他好嗎!”
見她這般,我心裏的五味瓶又打翻幾回,無力道:“傻瓜,我只是心疼你,怎忍心你做這些。”
“我從小就被人賣了為奴,進了王府才算是像人樣活着,初次見你就知你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可你對我卻毫無芥蒂,真心當我是朋友,任憑這份情誼與尊重我都該更好的對你。”
我心中苦澀,竟不是巧娟亦是命運多舛,從來只知她身為近侍的風光,然若是家道富庶又怎會去伺候別人。如今又跟在我身邊,何時才有出頭的日子。只她的性子我是勸不了的,以後也只走一步看一步了。
那夜我們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她說她小時候最愛吃烤地瓜,而我從來都沒吃過,逐央求她他日一定要烤給我吃,我便也承諾她給她做我唯一會做的吃食綠豆杞子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