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心思,大聲道:“蓮京。我家在蓮京!”
果兒聽到那回答,心裏斥了一聲:麻煩!
“當初離開蓮京的時候你怎麽不說呢?”
“人家忘了嘛……”小屁孩委屈地低下頭。
果兒腦中隐隐閃過一點什麽,總覺得這個說家在蓮京,又在蓮國邊城被人追殺的小屁孩是個麻煩。感覺就像顆不定時炸彈。可是事已至此,送佛就送上西吧。小心點,應該沒事。
而且現在她倒是沒那麽急着去西大陸了,到了蓮京就在蓮京先住一陣子,離子午山近些,到時候有什麽疑問也好回頭找雲青葉。
子午山附近沒有定位點,果兒也不熟悉地形,就讓楓美人帶路。楓美人也沒推辭,一路笑眯眯的。偶爾扒着果兒讨論小鎮中那個帥哥比較正點,那個美女比較麻辣……
一日晚間,待小屁孩睡了,果兒坐在客棧院子裏的石凳上,一手拿壺,一手拿杯,自斟自飲着茶水。殷無恨則靜靜地在旁邊作陪。楓美人提着一壺酒來了,那心急猴癢的樣子,讓果兒很是無語。随意地瞄了他一眼。楓美人嬉笑着在旁邊一個石凳上坐下。伸手将果兒面前杯子裏的茶水倒掉,給她斟上一杯酒,擺手示意。殷無恨瞄了一眼,想将那酒換掉,只是猶豫了一下,又将手收回袖中。只在一邊靜靜地看。
果兒似沒注意到,若無其事地将杯子舉到嘴邊啜了一口,好奇地扭頭問:“你那個喬淮溟,是怎麽回事?”
楓美人一口酒灌下去,随意地将袖子一舉,抹了過去,咂咂嘴,嘆一聲:“好酒。”這才斜了眼看果兒,眼中神色有些模糊,“那個喬淮溟啊……也是個可憐人呢。”
“怎麽說?”
“我來的時候她就和雲卿月好上了。我本來還不知道要怎麽辦,誰知道她居然是雲卿月的姐姐。”
果兒一挑眉:“姐姐?”
“對啊!”楓美人看果兒一眼,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下去,“很奇怪吧。她從小就不被承認身份,培養出來只是要保護雲卿月的。可是卻和雲卿月日久生了情。”
“為什麽?”
“我不知道。反正不關我的事。我應付她可麻煩了,說重話又不忍心,現在有了這層關系,就簡單多了,只要做出一副情非得已的樣子就好了。”
“你不怕她用強?”就那天她說要和楓美人繼續比武招親下去,就可見喬淮溟心裏雖然掙紮得厲害,但主要是楓美人拒絕,萬一哪天不顧楓美人的拒絕用強的了,楓美人就哀哉了。
不過說來,這倒是有點奇怪——果兒不由問道:“你好好一個大家公子,怎麽會離開子午山到處去比武招親呢?”
“我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故意裝作不小心讓那便宜娘親知道我知道了呀。”
“唔。”果兒點點頭,又問,“雲青葉知道你和喬淮溟的事情,她都沒反應嗎?”
“有,怎麽沒有。”楓美人一瞪眼,“她要殺了喬淮溟。”
果兒“咦”了一聲。
“所以我就做出一副為情所傷,要下山另覓佳偶的意思來。她就準了。”
原來如此……
果兒表示佩服地看了楓美人一眼。楓美人那叫個得意,簡直要将眉眼都飛起來了。
殷無恨依舊安靜地坐在一邊,靜靜地聽着他們說話,靜靜地看着果兒。
現在這樣,就好了。他輕輕地笑,在朦胧的月色中眉目都顯得模糊。
果兒側過頭,看向殷無恨,淡淡一笑:“無恨,困了嗎?”
他搖搖頭,果兒嗔笑道:“真不會配合。”
他不解地看她,就見她站起身,将他一并拉了起來,大大地伸了個懶腰,靠到自己身上,他下意識伸手緊緊抱住她的腰。
卻說果兒将自己的全身重量都放到殷無恨身上之後,毫不客氣地賴着:“無恨,抱我回房吧。”
楓美人氣得瞪眼,罵了一句:“見色忘友。”
殷無恨卻沒理那麽多,直接将她攔腰抱起,或許是因為他習武的緣故,抱着她都感覺沒什麽重量,她的身子比一般女人都纖弱得太多了。
果兒從殷無恨的肩上瞄了楓美人一眼,笑眯眯地環緊殷無恨的脖子。
楓美人又舉起酒壺往嘴裏灌了一口酒,眼神陰郁下來。
這個世界,果然還是寂寞的。
看着她有了一個相伴的人,心裏都覺得不痛快,嫉妒得想撕開什麽。
他也不想一個人。一個人對着一輪清慘的月,非常難受。楓念白又往嘴裏灌了一口酒,然後将酒瓶子随意往旁邊一丢,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這個身子,真是不勝酒力……
他撫了撫額,臉頰燒得通紅,跌跌撞撞地向自己房門走去。
殷無恨抱着果兒進了房,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天氣雖然沒那麽冷了,夜裏還是有些涼的,所以給她又蓋上了一層薄被。
果兒拉住他的手,看着他低俯的面容,燭光搖曳中,他的臉明明暗暗,眼眸裏幽深一片,她像被蠱惑了一般,覺得心裏一片柔軟,不由得張開嘴,輕輕叫了一聲:“無恨……”無恨無恨,又怎麽可能不恨?那些經歷,到底要怎麽抹去?
“嗯。”他亦看着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在燭光中靜靜飄開。
兩人在床帏間相貼的身子,在牆上投下一大片分不清輪廓的黑影。密密地疊合在一起。
“一起上來睡吧。”
“我去做點宵夜。”
果兒伸手環住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松開:“不要,我不吃宵夜,你不要走。”
殷無恨覺得心裏有什麽似乎從肚子裏燒到了喉嚨口,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眼眸輕輕地柔軟起來,點了點頭,就着她的身子鑽進去。
果兒緊緊貼到他身上,在帶着點涼意的夜晚,殷無恨清泠的溫度依然讓她無比眷戀。
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就對上一雙安靜沉寂,瑩如墨玉的眼,果兒懶懶地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雙目明亮地道了一聲:“早!”
“早。”他回以一聲問候。眉眼中都是溫柔而清醉的味道。
殷無恨起身去做早飯,果兒則自己略略梳洗了去找楓美人。
推開楓美人的房門,沒有人,這時旁邊一扇門虛掩着,果兒随意地往裏邊瞄了一眼,卻在下一瞬瞪大,一腳将那門踹開,走了進去,門裏的人聽到身音,手上一動,一顆晶石直接穿過隔簾射了過來,果兒側身一避,低下頭去,就見地上一枚白玉釵子,那只釵子昨晚還插在楓美人頭上,現在怎麽會在這裏?
果兒目光冷冽地看向隔簾之後,幾步上去,一把掀開隔簾,就看到一人抱着一個大布團,眼睛還在布團之上巡視,似乎在檢查是否有不小心遺漏出來的肌膚。
見果兒大咧咧的進來,一雙清冷的眼眯了起來,看向果兒。果兒卻徑直看向他懷裏的大布團。兩人隔着一個浴桶相望。
好一會,果兒移開目光,看向床榻方向,床頭地面上散落的幾件零零碎碎的衣服都已經破爛不堪,卷起的床帏中,清晰可見情事之後的混亂。空氣裏都彌漫着一種**後特有的麝腥味。
果兒盯着那些熟悉的布條,目光漸漸移向昂然看着她的男子。
嘴角冷冷一勾:“強迫人不太好吧?”
男子的眼逼視着她,卻只吐出兩個字:“出去!”聲音不甚冰冷,卻有種上位者的威嚴氣勢。奈何果兒最不怕的就是這種虛事。
“我只想知道,你懷裏的那個,是不是與我同行的男人。”
“他已經是我的人了!”
果兒目光緩緩從男子腳部往上看,白皙的肌膚,高挑勁瘦的身體,看似柔弱,每一絲肌理卻都蓄着爆發力,肌肉并不明顯,卻也沒有多餘的贅肉。此刻他正戒備地看着她,似乎只要她一有不軌的動作,就要随時落跑。
果兒看他這樣,憑她的直覺來說,這個人不是她的對手,若論速度,就看不大出來了。這麽衡量着,果兒慢條斯理地走到放中間的椅子上坐下,手指在桌面上無意思地輕輕敲擊。
“白癡,你醒了沒有?”果兒叫了一聲,心裏有些內疚,她居然剛把人接下,就讓他上了別人的床。
若不是這個男人沒有跑,她絕對會直接殺死他。不過現在就看楓美人是什麽反應了。
布團蠕動了一次。果兒淡淡地轉過身去,淡淡道:“你們兩個,把衣服穿好。”
後面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之後,楓美人嗫嗫的聲音響起:“好了。”
果兒回過身來,就看到楓美人低垂着眼,眼淚拼命流,她這下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哭還是假哭,嘆了一聲:“白癡,你怎麽搞的?”
“我昨天喝醉了,跑錯房間了……誰知道,他就把我吃幹抹淨了。”
果兒看向旁邊同樣坐下來的男子,他長得非常好看,明明是一雙妖嬈的眼卻沒有帶着清冷之氣,峻廷的鼻子,眉是沉穩而霸道上揚的濃重型,一張緋紅色的唇,亦是非常性感。
果兒淡淡問:“你是東大陸的還是西大陸的。”
男子沒有理會果兒的問話,只是對楓美人避開他的舉動感到不滿,直接一把将楓美人撈回懷裏,放到大腿上禁锢住,然後勾起他的下巴,旁若無果兒地吻了上去,吻完之後咂咂嘴,笑得邪氣橫生:“我,墨非寒。”
楓美人羞不可耐的樣子,手裏卻狠狠地在那個叫墨非寒的男人腰上大力擰了一把。
果兒咳了一聲:“白癡,現在你想怎麽辦?”
楓美人哼了一聲:“什麽怎麽辦?老子被他睡一晚還要死要活了不成?”說罷下巴一揚,典型一副傲嬌受的樣子。
果兒看得無語。
“白癡。”
楓美人炸毛了:“不要叫我白癡!我今後照樣跟着你。我還想去西大陸看看,撈幾個帥哥呢!”
“西大陸麽,我暫時不去了。如果他是西大陸的人,你倒可以和他一起去。”果兒眼睛往那男子身上瞄去一眼,淡淡道。
旁邊聽了楓美人的話,擡眼瞪果兒的墨非寒這才重新低下頭去,繼續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梳理楓美人淩亂的長發。楓美人則交替似的擡頭瞪她,果兒無辜地眨眨眼,她是無辜的沒錯吧?爬錯床的又不是她!
墨非寒終于說了果兒進來到現在的第三句話,是對楓美人說的:“你敢找別的男人?!”
楓美人跳起來掐腰一副罵街的彪悍樣:“怎麽怎麽?以為睡老子一晚,老子就怕你了?!”
墨非寒眯起眼:“是誰昨晚抱着我拼命蹭過來的?”
楓美人心虛了一下。
“是誰昨晚一直扯我衣服的?”
楓美人瑟縮了一下。
“是誰昨晚在我身上又啃又咬的?”
楓美人別開眼,臉開始泛紅。
“是誰昨晚一直叫着還要還要的?”
楓美人的臉已經紅得可以滴血了。
“是誰……”
“閉嘴!”楓美人終于爆發了。
果兒閑閑踱出門,自覺接下來的事情和她無關了。
剛走到門邊,就聽到殷無恨急切的聲音在叫着“果兒果兒果兒……”
她步出門,就正好看見他跑出來隐忍地四處張望的樣子。她忙應了一聲:“無恨,我在這裏。”
殷無恨聽到聲音,幾乎是立即的就扭過了頭來,緊緊看住她。她不知道他那眼神到底是有多複雜,只知道被他那樣的目光看着,心都痛了起來。
她方向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他就已經到了面前,緊緊将她抱到懷裏,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果兒靠在他懷中,不厭其煩地一遍一遍回應着。
好一會,他的身體才平息了顫抖,漸漸安靜下來,才拉着她回了房。果兒想到那小屁孩,又去楓美人房裏去将那孩子叫了來,居然還在睡覺。殷無恨餘驚未平,自是亦步亦趨。
三人剛坐下,楓美人就帶着那個墨非寒進來了,墨非寒妖嬈的眼在室內轉了一圈,落到殷無恨身上,又落到果兒身上,再落到桌上的四副碗筷。
一點都不客氣的上前坐下,楓美人正要發怒,卻被墨非寒一把抱住放到腿上,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奮力掙紮不過之後就安靜了。估摸着都變成了手上動作,因為果兒發現墨非寒的肌肉不時一顫一顫的。
果兒好奇道:“你們之前認識?”
“不認識!”楓美人哼了一聲。
果兒好笑道:“不認識你就去爬人家床?”
楓美人臉扭曲了一下,一副被天大冤枉的樣子:“我那是喝高了!”
墨非寒清冷的眼瞄他一眼,自顧自夾了一筷子菜塞到楓美人嘴裏,楓美人憤憤地咬住筷子,好一會,才松開嘴,卻乘他拿開筷子的時候,一口咬上墨非寒的手背。
墨非寒臉上表情神經都沒變動一下。
旁邊的小屁孩眼睛好奇地看來看去,脆嫩的嗓冷不防說了一句:“這個哥哥和殷哥哥長得好像啊。”
一桌人都驚住了。果兒皺起眉來,目光在殷無恨和墨非寒兩人之間梭巡。
可是果兒怎麽看都沒看出他們哪裏像了。一個妖嬈着眼,一個清俊明晰。
殷無恨纖細的眉尖蹙了起來,疑惑地看向果兒。
果兒撇撇嘴,為自己的多心覺得好笑,搖搖頭:“沒什麽。”然後瞪向小屁孩,“飯多吃點,話少說點。”
小屁孩嘀嘀咕咕的埋下頭去吃飯。
楓美人哼了一聲:“殷無恨可比這家夥好看多了!”
墨非寒還是一臉不變的表情,顯然也是沒放在心上。畢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幾人吃罷飯,随便收拾收拾,便是三堂會審。
墨非寒似乎沒打算多說什麽,只說他去蓮京有事。所以要和他們一路走。果兒心裏還是有些防備的,畢竟這人和楓美人也不過只有一晚的風流,即使看起來,他似乎很中意楓美人,但也保不定他的演技能騙過楓美人。還是找個時間和楓美人交換一下想法。
果兒這麽想着,便着不在這事上多做糾纏。反而轉了頭去看那小屁孩:“話說,我都沒問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麽?”本來不想知道的,但看來還要一路同行好些日子,索性當有個稱呼。
小屁孩一咧嘴:“我叫小刀。”
吃罷飯,果兒收拾東西準備上路,殷無恨則收拾碗盤,小刀一邊幫忙,兩人一起下了樓梯,楓美人被墨非寒直接架走。
樓下,客棧的小廚房裏,殷無恨将手中東西并小刀手中東西交給小二姐,就要回樓上,繼續和果兒泡一起,一邊的小刀突然出聲:“無恨哥哥,我有事要和你說。”
他回過頭,猶疑一下,便跟他出了客棧門去,沒走出多遠,只是到客棧後門,系馬的地方。小刀回過頭來,稚嫩的臉上表情卻成熟得詭異。
他說:“你離開花果兒吧!”
殷無恨一驚,眼神冰冷地看向小刀,毫不掩飾的殺機。
“為什麽?”
“如果你不離開的話,花果兒就要死的!”
殷無恨心中疑慮,纖細的眉尖蹙起,看過去,眼中俱是疑問。
“我聽到她和雲青葉的對話,如果,要救你,就要将你體內的蠱蟲都引到她的體內。”他确實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卻只知道這一點,甚至連那一小瓷瓶的藥都不知道。但只要有這樣的信息就夠了吧。
“花果兒非常堅定,要救你。”
殷無恨頓時愣住。
“如果不想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将你體內的蟲蠱引到她自己體內,你離開她吧!”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不想她有事!如果你做好了決定,下午就到這裏來吧,我幫你離開。”小刀眼中神色一閃,垂下眼睫掩住眼中詭異的光芒。
殷無恨恍恍惚惚地上了樓,看到正在床邊整理的素衣少女,眼中泛開一股酸澀,他上前,從後面抱住她的腰,下巴枕在她肩上。
“無恨?”果兒傾過頭來,奇怪地看着後面抱她的人,“你怎麽了?”
“……我沒事。”好半晌,他才回了三個字。
“那別這樣抱着我呀,我還要收拾東西呢,下午就出發,到時到蓮京暫時住下,買一棟有溫泉的小宅子,就叫‘無花洞府’……哈哈哈,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宅子呢。”
“嗯。”他低低應了一聲,然後又靜了許久才道,“果兒,如果沒有辦法解我體內的蠱……也沒關系的……”
“那怎麽行,一定會好的。我會為你解蠱的!”
“如果很難就不要解了好不好?”
“當然不好。”果兒頭也沒回,理所當然道。
殷無恨沉默下去,良久:“會不會傷到你?”
“嗯?”果兒手裏疊着衣服,一件一件往空間戒指裏塞,漫不經心的,“不知道,不過那不重要啦……”話說完,她似乎覺得有點不對勁,回過頭,果然看見殷無恨煞白的臉,該死!她怎麽忘了這些事情怎麽能對殷無恨坦白?
只是話已出口,覆水難收。此刻有些無措地看着少年慘白的面容,他漸漸收回手,渾身發涼。
“那就是會有危險對不對?”他一字一字地問。
“無恨……”她轉身伸手要去拉他,他卻猛然退了一步,似乎受到什麽驚吓,眼前一陣陣模糊,隐約看見果兒的身影被一只巨獸啃噬殆盡,心裏一片恐慌,幾乎是下意識的,轉身就跑。他要将那些蠱獸都從她身邊帶走,遠遠的帶走!
只是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用力掙紮,“不要!我的事情不要你管!放開我!”
“無恨!”她厲聲叫他,他卻恍若未聞。
“放手!我不要你管!”他猛然低頭一口咬住她的手腕,她一時吃痛,手上勁道一松,就讓他掙脫了,飛快地跑出去。
她在原地皺起眉,只一瞬,就将所有疑惑抛諸腦後,舉步追了出去。
殷無恨飛快地下了樓,轉到客棧後面那處系馬的地方,他本是不知道要哪裏,往這跑純是因為腦中一片空白,潛意識的行動而已。只是到了馬廄,卻見小刀還沒走開,他腦中被自己想像出來的畫面吓得一片模糊。
小刀上前,抓住殷無恨的一只手,自己手中舉起一塊錦帕,往殷無恨鼻端飛快地一晃,殷無恨身體立即酥軟,小孩幼小的身子卻如迅豹一樣夾起少年的身子便飛竄出去。
上方的客棧的窗戶上,四樓的距離,楓美人正一腳踩在窗框上,威脅着房裏的墨非寒,只是卻因此正好看到下頭的場景,只是他不擅武技,眼力也不太好,只看見一道黑影卷着殷無恨就跑了。
頓時大驚,馬上推開步步進逼的墨非寒,跑出去找果兒,然後在客棧門口發現正左右張望的果兒,他還沒上前就開始叫:“果兒!不好了!”
果兒回頭看向楓美人,眼中焦灼不已:“怎麽了?什麽不好了?!”
“殷無恨被一個高手帶走了!”
果兒扶在門上的手指猛然一個用力,門框霎時碎成木屑,一邊的小二姐顫顫的不敢上前,只遠遠地怯怯地朝這邊看。
一樓大廳裏原本坐着的客人見此情景,都有些懼怕,卻沒人敢逃,因為那渾身戾氣的人還堵在門口呢!
楓美人也被果兒身上瞬間輻射出的戾氣吓得退了幾步,卻還是堅持指了個方向:“後面馬廄那裏,剛剛被擄走。”
果兒一手操起楓美人,就朝着他所指的方向飛掠過去,後頭墨非寒緊追上來。
或許是因為帶着一個人,或許是對方太厲害,又或許是他們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趕到馬廄時,已經完全沒有一點痕跡。
天色已暗,一間破廟之中,篝火跳躍。
火光照着昏睡中的少年慘白的臉上點點閃爍的汗珠,折射出淡淡橙色的光芒。
少年纖細的眉尖緊緊蹙着,單薄的嘴唇抿得死緊,隐隐聽到牙齒相磨的聲音,他突然張嘴,哀哀叫了一聲:“果兒……”
一雙手緊緊拽着自己的衣袖,指甲卻透過布料刺到掌中,沁出的血染紅了淺色的衣服,暈開一片緋紅。
他腦中的場景不住地跳躍,已經分不清夢與現實,他似乎看到果兒冰冷的目光看着他,旁邊站着肆意飛揚的鳳傾武,他們攜着手,從人群裏走過來,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要離開。
不要!
他驚惶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可是她旁邊站着的鳳傾武卻翻掌成刃,揮斬向他的手腕,他緊緊握住,即使聽到‘咔嚓’一聲腕骨碎裂的聲音,他也絲毫不敢放松,生怕一個措手,她就要消失。
她一直沒有扭頭看他,此時卻轉了過來,目光冰冷像看着一個陌生人,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好歹,她對陌生人還會施舍一點虛假的笑,現在她臉上卻連虛假的笑意都不肯給他一分。
“放手!”她的聲音裏透出他從未聽過的冷意。
他緊緊抿着唇,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每次只要他這樣帶着微微哀求的目光看着她,她都會心軟的,只是這次,她卻似沒看到一樣,低了頭,一指一指地掰開他的手指,他的手漸漸遠離她的體溫,他慌張起來,終于忍不住哀求地叫了一聲:“果兒……”
果兒,不要拉開,不要再掰了!
他緊緊地收緊手指,恨不能有第三只手來拽緊她。
眼睛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只是低着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掉,落在他執拗的手背上,然後滑到掌心,和汗一起,滲到她的衣服上。
“殷無恨,你都說了,你的事情不要我管,現在這樣,是什麽意思?!想要挽留嗎?”
“你說過,你是我的!”他咬牙揚起頭,滿眼倔強地看她。
“哼!我是說過!”她冷冷一笑,似乎将他的身體一并在那笑容裏冰凍,“不過,你已經沒有資格!”
她突然揚起一只手,手上握着一把不知從哪裏變出來的短劍,抵着他的胸,冷冷道:“我說過,不準背叛,否則……殺了你!”
他愣了一下,然後微微笑起來,扯着唇,把自己送到她面前,直到胸膛碰到她的手……他讨好地笑:“這樣,會不會更開心?”
只是這樣近的距離,他依舊感覺不到溫暖……果兒,可不可以,再抱抱我?
為什麽這麽冷?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明明,明明前不久還抱着她的……他腦子裏模糊成一片混亂。
卻有一個意念在想着,似乎有一句話想說,非常,非常想說,是什麽呢?
愛?什麽呢?啊,想起來了,是:我愛你!她教過他一次的,比喜歡更沉重的喜歡。
可是三個字在喉嚨裏滾動,卻怎麽也無法說出口,是最後的機會了嗎?不說的話,以後都不能說了吧?可是即使這樣絕望地想着……話卻依然說不出口……他怕說了,她會難過。
果兒,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因為他說:我愛你,而覺得難過?
果兒果兒,他好難過……好難過……
果兒……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朦胧的視線裏似乎看到一個小孩的臉,耳邊聽到一個朦胧的聲音:“切!真是!下了這麽重的幻夢,居然還能睜眼!”
然後胸口一痛,一個聲音同時沖入耳中——
“無恨!”
是果兒的聲音,滿是焦灼和擔憂的聲音,真好,還能聽見她的聲音,真好……沒有那可怕的夢中冰冷的腔調。
他微微一笑,然後自己似乎被人扔了出去,砸到一個嬌軟的身子,正好将她壓是身下,他細細看去,雖然看得不甚清楚,卻也認了出來,是果兒呀。沒有冰冷的神色,沒有冰冷的聲音,軟軟的,暖暖的,有他最喜歡的味道,淡淡甜甜的**味。
他閉着眼睛朝她頸窩處蹭了蹭:“對不起……”
果兒一愣,耳邊無恨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對不起……”
她鼻尖一酸,眼眶熱起來,就這樣聽着他在自己耳邊一直一直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直到沒了聲息。
“無恨!”她慌了,顧不得追趕那個逃竄的小身影,只緊緊抱着壓在身上的少年,“無恨——!”
緊追而來的墨非寒越過她的身影,往小刀消失的方向追去,許久,卻是空手而回。
先前本來被果兒拎在手裏當活指南針的楓美人早被扔到一邊,此刻揉着自己的**哼哼哎哎地爬起來,卻不敢上前抱怨一句,遠遠看着花果兒抱着那少年的身體,明明是烈日當空,那兩人周邊卻想罩着無邊的黑暗,彌漫着死亡與冰冷。
倒是墨非寒更冷靜一些,幾步上前,“我給他看看!”
走到兩人面前,正好搭上殷無恨的手腕,濃眉皺了又皺,果兒手在殷無恨腰上握了又握,終于小心翼翼地問:“他怎麽樣?還……”活着嗎?
她把後面三個字下意識地咽了回去。
“還好!還有救!”墨非寒飛快地在殷無恨的身體上點了幾處止血的穴道。
果兒似乎聽到什麽仙音,差點飙出淚來。
當下一把将殷無恨攔腰抱起,他胸口的傷還在汨汨地往外湧着鮮血。她抱着他飛快地往客棧裏奔去,第一次不用人指路也能将方向認得精準。
她确實是懶得記路,因為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所有的方向都無所謂,只是不代表她真的完全無法記住自己走過的路,即使方才那樣快地奔跑,飛躍,現在每一個轉彎卻似乎印在腦子裏一般清楚。
當人緊張得心無雜念的時候,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事情。
回到客棧,果兒将懷裏的少年安放到床上,解開他的衣襟要查看他的傷口,卻從他衣內發現一張沾了血的紙,她随手抽出來,放到一邊,繼續解開,然後讓到一邊去,給墨非寒施展身手的空間。
他似乎挺專業的,手一抖,就從懷裏抖出一個青灰色布包,布包一溜地展開,露出裏邊分門別類插置整齊的大小長短各異的銀針。
看着他運針如飛,眨眼間就将殷無恨紮成了一只坦腹的刺猬。
她別開頭,看到那張沾血的紙,一時想轉移注意力,便上前将之抽了出來,展開,白紙黑字,和點點紅色血跡都映入眼中——是歌詞。
只是在那完整的歌詞下面,卻只有一句話來來回回地重複:
只要你點一點頭,我毫不猶豫陪你走,你知道我今生別無所求,除了你我真的一無所有,彼此相對的眼眸,連這個吻都感動的顫抖
無恨……這些,是你不敢開口的話麽?
果兒看向床上昏迷着,慘白着一張青澀的臉的少年,心裏一時間不知是酸是痛,麻軟成一團。是那首歌啊。她只唱過一遍——以着慵懶的語調,漫不經心地唱過。她沒有想到他會記住。而且藏得那麽緊。
真是,木得要命!
“他怎麽樣了?”
“失血過多,而且中了大量的幻夢,意識不太清楚。”墨非寒頭也沒擡地回答。
“幻夢?”
“是從西大陸流出的一種毒,皇甫公子的新作。”
“皇甫公子?”果兒聽着這個姓,怎麽覺得異常耳熟。
“嗯,據說是為了一個女人煉出來的。是讓人陷入下毒者暗示的迷幻中的一種藥。”
果兒想了半天,終于将那個耳熟的名字和腦中的記憶對上了號——
“皇甫谷芽?!”那個鎖着個絕世美女的人!
墨非寒終于擡頭看她一眼:“你也知道皇甫公子?”
果兒點頭:“他很有名不是嗎?”
“他是很有名,但卻神出鬼沒,我以為東大陸應該少有他的傳說。”
“偶爾聽說的。”她随意地回答。想到那個對無恨下殺手的小身影,那個人,是小刀吧。本來就覺得他麻煩。居然是個殺手!也不知是誰安插在她身邊的。
之後的日子,殷無恨繼續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着,輪到果兒三餐洗手做羹,還好她手藝還過得去,不然仰賴楓美人一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玉手,恐怕會将人都毒死。
楓美人這幾日都非常安份地在果兒**後面跟前跟後。殷勤地打着下手,而且不放過任何一個縫隙游說果兒和他一起去西大陸玩,只是果兒一口咬定,要去蓮京住上幾個月才走,本來是要送那個小屁孩,雖然現在小屁孩跑了,但她想着還是到蓮京去了比較方便一點。
好歹是一國之都,總該有些吸引人的存在。重要的是,她聽說蓮京在如海一般的靜蓮湖中心,四面環水,四季如春,盛産溫泉。
所以,到蓮京去買一處帶溫泉的宅子,定然不是難事。
數十天後,殷無恨終于醒來,他醒過來時,果兒正含着一口參湯要給他喂進去,結果剛俯下身,就看到他睫毛一顫,烏玉樣的眼眸就睜了開來,她對着那烏黑的眼珠子,一時愣住,咕咚一聲就将嘴裏的參湯都咽了下去,結果險險嗆了一下。
她瞪着眼,來不及反應就被緊緊抱住,然後聽到一聲低啞而顫抖的告白:“我愛你。”
沉重而亘古的三個字,似乎沒有比它更直白,更誠實,更深刻的話能表達他的心情,他含着喜悅和失而複得的滿足,以及得償所願的幸福吐出這三個字,卻不知因此将嗆咳不已的少女震得傻住,以至于讓他輕易地吻到,甚至翻身壓到身子底下去。
他總喜歡在她身上蹭,讓兩人的溫度相互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