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滿城風雨
小小王府尚是風不平浪不靜,偌大的燕京城更是滿城風雨。
太子由廢至立,不過短短半月的時間,其間卻是将整個朝廷局勢翻了一遍又一遍。
廢太子時,朝臣以為大局已定,太子再無反身之日,便紛紛投向惠王,幾乎是将自己的底都交付于了惠王。
誰料如今局勢大變,太子複立,惠王聲名狼藉,就連顧侍郎也不禁心憂,着急得上了火。
而太子又是個不顧前不顧後的性子,先皇後在時還能壓制幾分,如今先皇後因證太子清白而死,太子性子更是難得捉摸,做起事來令人提心吊膽。
先是當日惠王府上的幾位大人遭了殃,雖無實錘認定是太子所為,但皆是心知肚明的事,後又有太子公然在朝上彈劾惠王,皇上對太子心存愧疚,常是依着他的性子對惠王懲以小戒。
如此一來,朝上人人自危,而蘇如清也是日日不得好受,他本意是為南隋着想,卻不料其間彎彎道道太多,早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日兩日,朝臣們忍着讓着,可日複一日,太子絲毫沒有松手的态勢,有人匿名谏書,大吐苦水,皇上想了想,召太子進殿。
太元殿,兩父子神态相似,只不過皇上白發垂然,而太子正事年輕氣盛,縱是這般站着,渾身上下也有一股勁兒。而皇上,縱是坐着,也掩不了他的虛弱。
他招招手,太子到身旁蹲下,聽他教誨。
“太子。”他身體已是不好到極點,早朝長長是将将過半,身體便已然支撐不住,太子貼在他腿上,眼眶不禁深紅。
“父皇,兒臣聽着。”深宮之內,感情甚是難得可貴,父皇喜愛他,是發自心底的喜歡。
皇上撫着他的頭,一轉眼,他捧在手心的兒子已經長大,他無甚作為,但他盡其若能,護他在這二十幾年無憂無恙,肆意灑脫。
而二十幾年以後,還有不止一個二十年要他自己走完,他母後不在,而他也無多少時日,心裏總是念着,怕他過得不好。
“日後,我會将皇位傳于你。”他說出一早的打算,太子含淚應下。
“但惠王野心勃勃,你的皇位坐得不一定安穩,甚至,你不一定能坐上這位置。”擔心不是空穴來風,惠王蓄謀已久,如何能甘心就此放棄,恐怕就是此時,也不知在私下讨論着如何奪位。
殿內只有他們父子二人,推心置腹,沒有說不得的話,而正是如此,境況艱險得讓人不能逃避。
太子應道,“兒臣明白,不管父皇最終如何抉擇,兒臣都不會有異議。”
最初,皇位之于他像是囊中之物,他從未想過鳳蒼敢于他争奪此位,他背後無所依仗,而他,卻是由母後、父皇一同護着。
順風順水,他理所當然的成為太子,也該是理所當然成為南隋的新君主。所以鳳蒼現要奪位,于他而言更像是他伸手奪他囊中之物,比起利益,更讓他不能忍受的是這樣的折辱。
可若是父皇不想讓他當那皇上,他不當也罷!
皇上輕輕一笑,他喜愛的正是太子的真實,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還是想将皇位傳位于他,在他死後,能替他好好看看這大好河山。
總得放手一搏,成最好,敗他也會為他留下一條後路。
“朕已經拟好诏書,現下将它交于你,在危急時刻,也可做你的護身符。”
自案上鋪開一卷黃,正是傳位诏書,太子放眼看去,其中卻少了二字,留下空隙并未寫明。
太子不解,蹙眉看向他,皇上驀地捂胸咳嗽,待緩過那股勁,才笑着安慰着急得太子。
“朕無事。”接着又道,“你看鳳字後缺了一字,便是留給你的護身符。”
“若是你大業成,登上皇位,便可寫上卓一字,昭告天下,你是明正言順的皇。”
若能這般是最好,若是不能,也不是沒有法子。
“若是你敗了,鳳蒼逼近,你便可以此交換,可保性命。”他極盡所能為他想周全,成是幸事,敗也無妨。
“還有,你要記住,天下,不是皇上一人能支撐起來的,其下有官員,還有百姓,治國之道,更是治人之道。”
太子心知他說得是近日他對大臣施以報複之事,可他難忍心頭憤恨,若是任由他們逍遙,實在是不甘心。
皇上便溫聲道,“你可知我為何執意傳位于你,而不是鳳蒼?”
搖搖頭,太子其實不知,父皇雖喜愛他,也不是黃昏之人,将整個國家當做兒戲,因此他心中所看好的君主,必然是他。可為何偏偏看重于他,卻是不解。
因為什麽呢,皇上心中自有他的考量。
他少時即位,卻不是個開疆擴土的君主,他不喜戰争,便做着一個守成之君該做的事。
他重生産而輕兵隊,百姓雖是富庶起來,但問題也随之而來,貪官污吏在近幾年層出不窮,他年事已高,卻無力管制。
朝廷腐敗,軍隊渙散,看似強大的國家其實禁不起半點風雨。
如今,需要的是新君上位,先行減輕賦稅,安撫民心,其後才是重振軍隊,北漠雖強,也不敢冒冒然強攻,南隋幾百年的根基在那,定然不是輕易能晃動。
而若是鳳蒼即位,他野心太重,三年之內必興大戰,軍隊耗財而國庫空虛,如何能支付起如此重擔。
轉而,便只能向百姓征添賦稅,百姓的日子便是難上加難,民心怨道,豈不是國無寧日。攘外必先安內,而鳳蒼,沒有那個耐心。
“如今想來,朕留下的不過是一個千穿百孔的南隋,也是朕對不起你們。”皇上不由得悲從心來,他兢兢業業不曾懈怠。也不曾讓南隋的榮華盛世延續給子孫後代。
他選擇太子,也是因他自小受的教育不是如何為臣,而是如何為君,他遇事第一考慮的會是民生。所以如今,他也教的他是如何得人心,而不是一味由着性子報複。
太子只是搖頭,于他而言,他是好的君主,也是好的父親。
父子二人在殿內密談許久,至日頭偏斜,太子才紅着眼眶從太元殿中出來,也是自那日起,太子恍若變了一人,不再為難鳳蒼,也不再對大臣打擊報複。